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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英和吴君茹到来后, 屋子里静了一静。
萧英是侯爷,而且有官职在身, 身上带着军营的杀伐之气,无论丫鬟下人还是几个侄女都很怕他,此刻萧英出现, 这些女眷自然不敢再高声谈笑。
吴君茹站在萧英身边,依然笑容温婉,似乎多年前的懿旨一事并没有给她留下影响。吴君茹身后跟着几个姑娘, 其中有大房唯一的嫡女萧玉雅, 也有另外两个妾室所出的庶女萧玉芸和萧玉颖。
萧英和吴君茹带着一帮子女给老夫人问好, 入座时, 跟着奶娘身边的萧玉颖抬头, 甜甜对萧景铎笑了一笑。
萧景铎心里, 顿时十分精彩。
在她们眼里, 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呢?一个发达了,可以利用的兄长?还是一个没有脑子予取予求的靠山?
萧景铎就很奇怪, 难道他看起来是这样好说话且没脑子的人吗?
这下萧家的三房及萧素母女都来齐了, 老夫人难得见这么多人齐聚一堂, 开开心心地宣布开席。
这次家宴是为萧景铎而设, 他自然是全场唯一的主角。往常并不亲近的堂弟们都上前来敬酒, 就连几个堂妹也欢声笑语不断, 变着法地投他所好。
宴席过了一半, 老夫人许是见火候差不多了, 主动提起一件事:“铎儿啊, 你说进士好考吗?”
萧景铎朝老夫人的另一侧扫了一眼,心里已经猜到了答案。他没有回答,反而问道:“祖母问这个做什么?”
“这不是为了你二弟吗,眼看虎儿就大了,未来的事也该操办起来了。”
老夫人右手边的座位被萧景铎占据,往常最受宠的萧景虎只能挪到左边。听到老夫人的话,已经十五的萧景虎哼了一声,气呼呼地说:“我才不要考科举,我要像大伯父一样当将军!”
“你这孩子,瞎说什么呢!”老夫人不悦地呵斥,作为长辈,老夫人觉得孙儿向萧景铎那样读书、考试,然后中进士最好不过,整日打打杀杀的多么危险,无论如何老夫人都不同意自己的宝贝孙子去军营受罪。然而萧景虎并不能体谅老夫人的心思,他还是一昧厌恶读书,成日玩闹。
老夫人也是有苦难言,小时候萧景虎爱打爱闹,她不忍心约束孙子,想着反正以后能让萧英安排,就由孙子去了。可是后来她才知晓,原来不是所有官宦后裔都能接过长辈的衣钵,不经考核直接进入官场,若是这样朝廷也早就瘫痪了。宣朝对高官子孙做了严格的限定,三品以上官员可以门荫两个子孙,一品官之子得正七品的荫,也就是说,这些孩子不需要参加科举,直接入朝做七品官。可是纵观整个朝廷,一品官全是虚衔,三品的官两只手就数的过来,直接门荫做七品官的人能有几个?若是父辈官职在五品到三品之间,那么后辈只能荫及一人,而且必须是皇帝首肯同意的。而萧英如今的官位为正四品,只能门荫一个人,有萧景业和吴君茹在,老夫人可不觉得这个好处能落在萧景虎身上。
然而老夫人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已经太迟了,萧景虎早已养成任性妄为的性子,再扳回来难如登天,更何况老夫人宠孙如命,哪里舍得让萧景虎受棍棒教育。老夫人不舍得埋怨孙子,于是将全部怒火都迁移到其他人身上,其中萧二夫人自然是顶缸的头一个。萧景虎和萧景铎不过差了两岁而已,看看如今萧景铎是什么模样,再看看萧景虎,那简直是天壤之别。
萧二夫人受了骂也不敢回嘴,只能等老夫人的气劲过去后,慢慢和老夫人想办法。萧景虎是她的儿子,看到萧景铎和萧景虎的对比,她这个做母亲的怎么可能不心急?思来想去,萧二夫人想出来一个辙,现成的例子不是放在她们面前么,既然萧景铎能去国子监读书,然后一举中进士,没道理萧景虎不成啊!
所以酒过三巡,老夫人就和萧景铎提出了这件事:“铎儿,咱们家就你们兄弟几个,你和虎儿从小一同长大,最是亲厚不过。都说骨肉亲兄弟,你和虎儿虽然隔房,但和亲兄弟也不差什么,正该相互帮衬,你拉我一把我拉你一把,这才能让我们萧家枝繁叶茂。你如今考中了进士,也算出了头,但你弟弟却还差口气。我记得你当初是十三去的国子监,虎儿今年十五,和你当初没差几岁,不如,你和你国子监的夫子说说,让虎儿也去国子监读书?”
老夫人在一旁说话,萧景铎就慢慢地转动着手里的杯子,等老夫人说完,萧景铎放下杯子,说道:“祖母说的在理,兄弟间确实要相互帮衬。只是,录取学生要祭酒才说的算,我人微言轻,哪能左右祭酒的决定。”
“祭酒是……”
“国子监的最高负责人,从四品。”萧景铎好心地又补充了一句,“侯爷现在也是四品,祖母与其让我和祭酒求情,不如让侯爷去。他们俩差不多平级,应该更好说话。”
和萧英同级啊,老夫人看着笑眯眯的萧景铎,心头犯了难。但老夫人还是不甘心,问道:“收个学生而已,祭酒作为国子监里最大的官,难道连这种事都管?”
萧景铎眼睛都不眨地扯胡话:“对。”
这可让老夫人为难了:“那,那你当初是怎么进去的?”
“我那时受了宫里的奖赏,似乎是太子向祭酒举荐的。”
萧景铎好整以暇地看着老夫人,老夫人就是再自命不凡,也不敢说出让萧景铎去和太子通融通融的话。她愣了一会,只能长长叹气:“看来让虎儿去国子监读书是不成了……罢了,在家里请夫子教书也不差什么。铎儿,你刚刚中了进士,学识功夫肯定扎实,这几天,不如你去教导虎儿吧!”
不,萧景铎当时就想拒绝。可是拒绝也有拒绝的门道,直接说“不”就粗暴了,现在他还不能和老夫人把关系闹僵。萧景铎停了停,刻意摆出犹豫不决的姿态:“可是明日我和同年要去拜谒宰相,辞了宰相那边,似乎不好……”
“你要去见宰相?哎呦那可不能耽误。之后几天呢,应该就有工夫了吧?”
“之后有杏园宴、宫宴,我们还要去闻喜、看佛牙等,等我腾出工夫后,再来禀报祖母吧。”
至于什么时候能腾出功夫,那就看天意了。
也只能如此了,老夫人只好应下。萧景铎见老夫人好容易消停了,生怕她一会又想出什么幺蛾子来,连忙以醒酒的名义,走到外面去了。
二月的夜风还带着些寒意,萧景铎站在回廊下,抬头仰望夜空中的星子。
不久之前他还是侯府里不上不下身份尴尬的大郎君,没想到仅是放榜而已,这些人的态度就全都变了。天下之事,何其玄妙。
萧景铎正望得出神,身后隐隐传来脚步声,侍女娇柔的问好声响起:“侯爷。”
他回过身,果然看到萧英站在不远处,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萧景铎也一点一点收敛了外泄的神情,武装成漠然又无谓的模样,微微躬身道:“竟然是定勇侯,失礼了。”
听到萧景铎的称呼,萧英极为不舒服。然而萧英仅是皱了皱眉,并没有纠正此事,而是说道:“一次就能考中进士,原来倒是我小瞧了你。”
萧景铎唇边露出一抹讽刺的笑意,转瞬即逝:“不敢当。”
“考中了总是好事,都说成家立业,你今年已经十七,也该准备成亲的事情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既然这里没有外人,我不妨实话告诉你,我不会如你的意的。”
萧英笑了起来,他脸上的笑意还没有退散,眼神却尖利的宛如雄鹰:“怎么,终于肯说出你真实的想法了?你在母亲面前装了这么久的乖孙子,现在怎么不继续了?”
“因为,没有必要。”萧景铎笔直地站着,寒风从萧景铎身边卷过,隐约带着早春料峭的寒意。在这样的夜晚中,他的声音也仿佛随着寒风结了冰。
萧英当然能听出来,萧景铎说在老夫人面前有必要装个样子,和他却不必。这实在是一种过分的冒犯,萧英一有侯爵护体,二有军功傍身,已经很多年没有人敢这样和他说话了,可是偏偏,他自己的儿子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他的底线。
“萧景铎,你或许以为十七岁就中了进士很了不得,可是我还是要提醒你,不过中了进士而已,又不代表一定可以做官,就算你通过了吏部的选试,官和官之间,也相差极大。我见过许多进士,一朝高中风光无限,到了官场却碌碌无为,至今也只是一个校书的小官。我是真的希望,你不要成为这种江郎才尽的例子。”
萧景铎只是笑了,“这就,不劳烦定勇侯操心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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