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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一直下。秋凉了。
候诊室里几个大婶，小媳妇犹如几千只鸭子，正叽里呱啦地扯东家长，道西家短。我已经习惯了这种喧哗。忽来的宁静，显得格外的突兀。仿佛那几千只鸭子全被捏住了喉咙。我不禁抬起了眼睛，就看见了她。
穿一身不合时令的薄衫。高挑的个，瘦削的脸上有一双好看的眼睛。我特别注意到她涂了口红搽了粉，但涂得很粗糙，口红漫出了唇外，白粉的衬托更显得黑眼圈很显眼。
她把药方递给我，嗫嚅着：“不要这么多药，我没带那么多钱。”我扫了一眼她的病历：严重宫颈糜烂，附件炎，梅毒待查我盯着她：“才一百二十五块。你病得这么重，还不医治？！”她并不承接我的目光“把贵的药去掉吧，好不好？我只带了五十块钱。”
临走之前，她飞快地看了我一眼，咧嘴笑了一下，略微佝偻着身子走进风雨里。头罩在旧黑布伞下，落叶一样单薄，飘零。
喧哗又起。
腕上带着表链一样粗的金手镯的胖大婶粗声大嗓地说：“伊就是临乡龙下村道林家的。哎呦，大婊子，啧啧！”
“可不是，就在我们村外的鱼台搞那种事。前几天，我们村一气去了十三个连快六十岁的老光棍家和也去了。一次才三十块。贱死了！”一个穿着时髦的小媳妇不屑一顾地呸了一口。
“没天理啊！去的不是老光棍就是没结婚的小哥，虎狼一样。听说前天晚上被折腾得抽筋。”
“有这事！长明家的尾子还给她按摩呢。”一位大嫂插嘴。
“不是人！”
“白脸毛，狐狸精！”
“唉天可怜见，道林借了二十万偷渡。人没到，不明不白的死了。债主追到家里，连门都要拆走。她一个女人家有什么法。还有一男一女两个孩子拖累！唉，天不开眼啊！”“她家道林偷渡时只比我儿子迟一批。也是运气太晦。我家老二现在每月可以寄一万两千多块回来，欠的钱都要还清了。我们老大正要起厝呢。”胖大婶颇为自得“伊要是到我家做小工，一天也有三四十块。干那种事，没脸没皮的。”
“就是啊，半路死的！”
雨还在飘洒。晦暗的厅室显得格外压抑。粘着玻璃上薄薄的水汽，我的手无意识地划着。定睛一看，横七竖八的全是惊叹号！
天快要黑了，前面的街市却堵住了，隐隐有哭喊声，叫骂声。司机气呼呼下了车。我们几个挤过人墙，又看到她。她正搂着一个四五岁的女孩跌坐在地上，衣衫开了口子，露出胸罩的白色吊带。小女孩惊惧地哭着。一边是呼天抢地的胖大婶：“你个狐狸精，勾引我家老不死的。我两个儿子在国外可是赚血汗钱。用命搏来的。你仗着年轻漂亮勾引我家老头，我踢死你！天啊，我还活着干什么啊”一边哭骂，一边作势要踢她母子，被人拖开了。
看不清她的脸，只看见单薄的肩胛在晚风中无助的抽动。
我心的天幕上有无边细雨，纷纷飘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