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水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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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朋友从美国回来，带给我一瓶beauty香水，说是由泽塔琼斯作代言人，属于比较有名的品牌。瓶子非常漂亮，透明的盖子，淡紫的瓶身，简洁中透着高贵，打开闻闻，一股幽香扑鼻而来，温润雅致，沁人心脾，我很喜欢。

    香水于我，是个难得一用的奢侈品。小时候，父母低微的工资要供三个孩子上学，除了冬天必用的百雀灵或者友谊防皲裂外，家里没有多余的化妆品，自然更没有香水。稍长些，大姐开始谈恋爱，那时大街上已有涂口红的人，大姐也买了支唇膏藏在家里，但她几乎没用过。艰难的生活养成了大姐节俭朴素的习惯，她全面承袭了母亲简单扼要的生活作风，说话干脆利落，行事风风火火，找的姐夫也务实精干，估计他们不会对香水有雅兴。她的唇膏偶尔被二姐和我偷偷地涂抹过几次。后来唇膏放在靠窗的桌子上，竟不知被谁顺手牵羊拿了去，惹二姐心疼了好一阵。

    二姐谈恋爱时，家里的条件已大大改善。二姐自小是个美人，醉心于搜罗发卡、耳环之类的物件，外面流行的任何东西，她总有办法在第一时间复制进家，发型，服饰，甚至桌布，沙发套，站在潮头的她还学会了理发和裁剪，多年以后，家里大多数人的头发一直由她亲自打理，她在这方面的天才总是令我惊讶。时尚更迭快过浦江浪潮，二姐往往把淘汰的旧物顺手赏给我，我那时是粗率贪玩的假小子，偶尔心血来潮亦会戴着或长或圆的饰物对镜贴花黄做自我陶醉状。想不起二姐是不是用过香水，仿佛她与生俱来散发着芬芳的体味，从她众星捧月般旺盛的人气推测，至少她是拥有的，年少无知的我只记得跟在姐姐后面看电影逛公园顺带留下不少傻傻的照片，忽略了她究竟用什么化妆品的细节。

    拥有第一瓶香水时我二十岁，大二，神采飞扬不知天高地厚的年龄。暗底窃笑同窗的殷勤幼稚时，一个沉默寡言的大男人撞进了心湖。科研所的h纯粹是个书呆子，整天埋头攻关“七五”实验室里的传感器主宰了他的一笑一颦。h很英俊，有一双极深沉极清澈的大眼睛，在他的大学和科研所都被冠以“美男子”的雅号，与他同行，四周惊艳的目光弄得我常常又骄傲又自卑象头敏感的小鹿。有一次参加我们大学的舞会，我有一个特帅男友的讯息一小时内便传遍了全系，女友们感叹“男人怎能如此漂亮”我也奇怪上天为何疏忽大意把如此尤物留给了粗陋的我。

    h年少早慧，二十岁时已大学毕业，多年前他曾暗恋的大学同窗未及他鼓起勇气表白便远走国外，从此他关闭了心门无缘风月。某个冬日的傍晚，h在62路上偶然瞥见一个围着白纱巾的女孩，精致的眼镜，淡淡的口红，斜阳透过车窗折射出她脸上动人的光华，有了她，h嗅到了满车厢氤氲浮动着的知识与青春。春天快来了么？h心里那根久已生涩的弦蓦地拨动了。这个从不主动与女人打交道的身怀崇高理想的科学工作者破天荒地移坐女孩边，开始了破天荒的与科学无关的交流。后来，他们又有了书信联系。女孩一手家传的行楷彻底把他征服了。只与数字公式打交道的h恍然大悟，书法，艺术，唐诗，宋词，科学外的东西原来也这么精彩。一如研究传感器，研究爱情也充满情趣，一张别出心裁的卡片，一头可爱的毛毛熊，都能引起女孩一阵小小的惊喜。那一年的圣诞节，h送了一瓶上海产的香水。八十年代的大学生朴实居多，全寝室都是上海姑娘，却也是头一回收到这样浪漫的礼物，舍友们小小艳羡了一回。自那个斜阳暖暖的傍晚后，h就感觉他的生命只为她而存在了，为了她甜美的微笑，h愿意牺牲所有哪怕是传感器。女孩安然地承受着这一切，仿佛这是前生注定，她一直想探究那双深沉清澈的大眼睛后面究竟藏着些什么，直到她嫁给他。多年以后，围着白纱巾的女孩已长出了隐约的皱纹，科学家的两鬓也出现了零星的白发，很多个阳光温暖的傍晚，他们在窗台边安静地看书，她还是忍不住凝视他又长又浓的睫毛，暗暗惊叹缘份弄人。

    女孩，确切地说，妇人，已为人妇人母的我后来有过不少香水，自己买的，别人送的，并不热衷于装扮成香妃，我更欣赏各色液体透过凹凸不平的玻璃时发出的迷离的光泽，欣赏匠人刻意酿造的温馨柔美的氛围。浓烈的，淡雅的，最难忘的还是最初的上海香水。h那时每月工资199元，几十元的香水算是不小的开销了。大二时我们常常忙碌于各种舞会，这瓶可爱的香水成为舍友的公用品，是谁喷完了最后一滴？玲珑的小瓶子扔在哪里？往事如风，但那甜蜜清丽的味道却经年未消。

    年前带女儿逛街，琳琅满目的香水瓶子吸引了她，仔细挑选了两瓶带回家，女儿如珍宝一般天天藏在口袋里。朋友的beauty香水让我想起了旧事，问起时，女儿说：“妈妈，我把香水全倒进马桶了，让卫生间变香些。你放心，瓶子好看，躺在我的小抽屉里呢。”

    我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