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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衅,也不见你生气过。可这回你却铁了心同他争长短,实在不像你的作风。”反倒比较像她的。

    “也许那是因为,过去从来没有人有胆子同我开口要求打赌,你知道我一向不畏怯。”蔺婵娟不觉得有什么特殊之处,只不过是凑巧罢了。

    这倒是。

    蔺婵娟的这句解释,果真点到了精髓,让她们一时开不了口。

    别看她们最小的结拜姊妹一副瘦弱的样子。在她看似平静、冷淡到几近不近人情的外表下,其实藏着旺盛的求知欲和丰沛的同情心。她多愁善感,富正义心又乐于助人,此外她还很风趣,只是她的风趣往往遭人误解,这和她的个性有关。

    “婵娟说得有理,咱们是误解她了。”桑绮罗赶紧出来打圆场。“再说,仲裕之那个人也不值得讨论,何必浪费口舌。”

    说这句话时,桑绮罗表面是在低头喝茶,实际上在暗中观察蔺婵娟的表情,看她有什么反应。

    蔺婵娟一点反应也没有。她就不明白,为什么连她这些个姊姊们,也对外头那些流言如此在意,好似她和仲裕之之间真的发生了什么事一样。

    她不自觉的拉下脸,桑绮罗却暗暗勾起嘴角,若有似无的提醒她。“婵娟,我记得你刚才似乎曾提到过要上哪家收钱?”

    经她结拜大姊这么一提,蔺婵娟这才想起,她跟仲裕之说好今天要去收钱,这会儿正在等着她呢!

    “仲裕之他家。”蔺婵娟站起来。“我跟他约好今儿个要上他那儿收钱”她转头看看天色。“我先走了,晚点儿我还得上别家商谈葬仪的事,不能再耽搁,你们慢聊。”

    随意打了声招呼,蔺婵娟随后离去,留下结拜姊妹三人互瞪。

    “她永远都这么忙。”甄相思盯着蔺婵娟的背后摇头叹道。“我到今天才知道,原来咱们金陵的死人真不少,每天看她进进出出。”

    “可不是吗?”桑绮罗亦跟着叹气。“自从张大人过世之后,时局就越来越乱了。咱们这些小老百姓啊,也只能求自保,唉!”

    这是大伙儿心中的痛。大明朝经历了多年风风雨雨,好不容易才在张居正大人的大力改革下,重获一丝生机。谁知好景不常,三年以前,张大人撒手西归,十年来的改革计划一夕生变。不仅他江陵老家被抄,连他临终前大力推行的改革计划,也在同一时间立刻停摆,而皇帝听说也从此不理朝政,整日热衷于声色,整个国家的纲政。乱得一塌糊涂。

    谈起这一段往事,当属甄相思的感慨最深。因为四年以前她还进宫服侍过皇上,并差点成了宫妃,谁晓得四年以后她已经完全变了个样子,再也不复当初清纯可爱。

    “幸好你当初溜得快,否则你铁定气死在宫中。”崔红豆深知甄相思的耿直个性,断然受不了万历今日之改变。

    “是啊。”甄相思苦笑。“到时还得麻烦婵娟到宫里收尸,我可不愿葬在那阴森森的地方。”

    她们三人相视而笑,一同庆幸甄相思当初的选择。

    “这个婵娟到底有没有在喜欢那个姓仲的家伙啊?”虽然她说没有,但甄相思还是觉得可疑。

    “很难说。”桑绮罗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依我看是有一丁点儿,但也有可能是我看错了,你们都知道婵娟从不轻易透露心事的。”

    “但是仲裕之那么烂,婵娟跟了他铁定吃亏!”崔红豆为蔺婵娟叫屈道。

    那家伙花名在外不说,态度又乱不正经,除了那张脸好看之外,可说是一无是处。

    “别忘了,你嫁的那个老公名声也不怎么样,你还不是照嫁。”桑绮罗取笑崔红豆,别净会批评别人,也得想想自己。

    “那不一样。”崔红豆争辩。“冠勤他只是怪,不是坏,比那个姓仲的强多了。”

    “好不了多少。”桑绮罗好笑的睨了崔红豆一眼。“反正都是一群怪胎,咱们这四个姊妹,也只适合嫁给这群怪胎,你就别多管闲事啦!”

    桑绮罗要崔红豆别替蔺婵娟担心,但她怎能不担心,毕竟婵娟是排行最小的,而且至今还小姑独处。

    “这么说来,绮罗姊是看好他们会有所结局。”甄相思和桑绮罗打混的时间最久,自然最懂得猜测她的心意。

    “不一定。”桑绮罗左右手各勾住一只胳臂,对两人眨眼。“婵娟的心思谁也说不准,我想咱们只好拭目以待喽!”

    在她们共同为蔺婵娟祈祷的同时,她们口中的女主角也没闲着,早已赶至仲裕之的家门口,等待收钱。

    “烦请通报仲公子一声,就说我来收钱。”由于仲府一天到晚在办丧事,蔺婵娟已经和总管混到连报姓名都省了,直接表明来意。

    “啊?是蔺姑娘啊!”仲府的总管十分客气回应。“少爷早跟小的交代过,若是蔺姑娘来了,不必通报,直接上内院找他就成。”

    “内院是指内院的大厅吗?”蔺婵娟问。

    “不,是少爷住的院落。”总管为她指路。“稍早少爷他说有点困,想小睡一下,吩咐小的倘若见着了您,请您立刻过去,少爷他会马上起床见您。”

    总管把仲裕之交代的话一字不漏地重复一次,蔺婵娟却听得有些犹豫,总觉得不太妥当。

    她是不在意外头怎么讲她,反正她要出嫁的机会渺茫,根本不抱任何希望。她怕的是仲裕之不知道又要出什么怪招来对付她,连带耽误了她的工作。

    “我看小女子改日再来好了,告辞。”越想越觉得不妥,蔺婵娟转身就要离开。

    “等一等,蔺姑娘!”总管连忙叫住她,着急道:“您可别害小的啊!少爷千交代万交代一定要将蔺姑娘带到,您这一走,不是害惨小的了吗?小的求求您了。”

    总管显然还满敬重他主子的,深怕把任务搞砸。

    “好吧!”她投降。“那我就上他的院落一趟,免得害您挨骂。”

    在总管感激的眼神下,蔺婵娟果真朝内院走去,弯进仲裕之居住的院落。

    没进到这里以前,蔺婵娟一直以为仲府够大了。等真正踏入这个四间厢房围抱的院子后,她才知道自己的印象错得有多离谱,仲府的规模超乎想像,足以媲美王府。

    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居住在这么大的地方,究竟是什么滋味?

    她发现到偌大的院落中异常安静,四周岑寂到一根针掉下来的声音都听得见。忍不住心生幻想。

    太夸张了。简直比她家还要安静,真不像是仲裕之的个性。

    蔺婵娟其实不那么了解仲裕之,但她勖起码看见过不下十回他被女性纠缠的情景,因此断定他不可能放任院落如此寂寞,少说也要夜夜-笙歌才像他的作风。

    只不过,摆在她眼前的事实是,院落里没有任何一个人,看来只好靠她自己探索了。

    “仲公子。”硬着头皮出声,蔺婵娟实在不愿意叫他。

    “仲公子!”她再喊一次,这次总算有点回音。

    一阵的声响,自某一间厢房传来,吸引她的注意力。

    “是你吗,仲公子?可否回答我?”蔺婵娟一面喊,一面朝那厢房走去,且透过门缝,看清仲裕之此刻的动向。

    他正躺在床榻上,嘴里喃喃自语,额头冒出斗大的汗珠。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既难过,又像个小孩般无助,仿佛什么巨大的痛苦困扰着。

    她接着推门进去,走近他的身边试图听清楚他梦呓的内容,拼凑他何以显露出痛苦的原因。

    床榻上的他,此刻正像个小孩似的伸出双手,对着空气乞求。

    “不要抛下我,求求你们不要抛下我”

    他的双手扑得厉害,恍若想抓住谁的臂膀一般激动,却什么也抓不到。

    是谁?他到底想抓住谁,表情为何如此痛苦?

    “走了,又走了。”仲裕之绝望的摇头。“你们总是在需要时才会想起我,不要的时候,又把我放下”

    梦中的他似乎回到孩童时代,那段不堪回首的岁月。

    “他们不是我的父母”仲裕之忽地哭嚎。“你们才是我的爹娘,才是”

    孩提时的梦魇,继续吞食着成年后的仲裕之,将他困在梦境与现实的边缘,不得安宁。

    蔺婵娟伫立在床侧,垂眼凝视他恍如孩童的神情,脑海里升起有关他的种种流言。

    她曾听人说过,他出生没几个月,就因命中带煞,被他父母丢给乡下一户佃农,由他们代养。几年以后,因家中无子,又被带回金陵,过了几年大少爷生活。之后,他爹的一房小妾生了个儿子,接着又把他丢到乡下,换另一户人家寄养。等到婴儿夭折,他又被接回来,重新当他的大少爷,一直到下一个继承人出生,他又再一次被丢回乡下,如此反反复复,他不知认了几对养父母,当了几回弃子,最后终于等到仲老爷再也生不出孩子,才总算确定他的大少爷身分。

    看着他眼角上的残泪,蔺婵娟的内心有一股说不出的哀伤。孩子是无辜的,出生亦无从选择,可大人们却往往由于自个儿的自私,擅自决定孩子的命运,导致孩子在成年后,还无法摆脱童年留下来的阴影,因而在许多时刻显得特别荒唐。

    毫无疑问地,仲裕之即是父母私心下的受害者。他的人格被扭曲了。被他父母的作为扭曲,可罪过却算在他身上,是残忍,也是不公平,然而却没有人能够体谅。

    枕头上断续传来的呻吟声打乱了她的思绪,她收回关心的视线,却来不及远离床边,因而被仲裕之逮个正着。

    “他妈的,我的头痛死了”仲裕之一边起身,一边忙着揉太阳穴,迷蒙中瞧见婵娟。

    “咦,是你?”他坐起来。“你来干什么”他的脑中忽然灵光一现。“我懂了,该不会是太想念我,所以忍不住过来看看?”

    仲裕之乱不正经地勾起嘴角,眼神轻佻的调侃婵娟,好像她是全天下最饥渴的女人似的。

    蔺婵娟马上更正自个儿方才的想法,这个人根本不值得同情。

    “我来收钱。”她面无表情的抹去他的自大。“总管说你在等我,拜托我一定不能走,所以我才会在这儿。”

    十分合理的解释,却形同当场泼他一盆冷水,使他深深叹气。

    “你不是伤男人的心,就是伤他的自尊。”仲裕之一边拿起外袍,一边抱怨。“我还以为看在钱的分上,你至少会编个谎来骗我,没想到你说都不屑说。”他摇摇头,是不满也是无奈,气愤全写在脸上。

    蔺婵娟耸肩,默默在脑海里寻找安慰他的理由,后来发现找不到,干脆放弃。

    “我想念你的银子,这样你有没有好过一点?”这是蔺婵娟想到最能安慰人的方式。

    仲裕之看着她,再看着她,竭力忍住掐死她的冲动。

    “没有。”他几乎咬断牙根。“我一点也没觉得比较好过,反而觉得更糟。”

    “那我也没有办法了。”她淡淡投降。“总之我是实话实说,至于好不好过,就看你自己了。”

    换句话说,他的自尊他自己照顾,她没空理他。

    “我去把银票拿来给你。”他揉揉发疼的太阳穴,觉得头更痛了。“四百两是吗?我早准备好了唔,拿去。”

    “谢谢。”蔺婵娟接过仲裕之给的四百两,原本这笔丧葬费只需二百两,但他不幸败北,只得加倍给钱。

    “不客气。”仲裕之的头还在痛。“比起你伤我自尊的疔伤费用来,这四百两不过是小意思。”

    “我知道这对你是九牛一毛。”她语带双关,暗指他的自尊没这么容易受伤,他压根儿是个无赖。

    “别把我当凯子,我也是很脆弱的。”尤其是他的头。

    “我先告辞,你好好休息。”蔺婵娟达到目的后就想退场,仲裕之连忙叫住她。

    “等等!”狠心的女人,老跑得那么快。

    “呃,我刚刚咳咳!”他清了清喉咙。“我刚刚在睡觉的时候,有没有说什么?”通常他起床会头痛,便表示他方才作噩梦,而且极有可能呓语。

    仲裕之紧张兮兮的看着蔺婵娟,等待她的回答。只见她反盯着他一会儿之后,半晌才回道:“有,你有说,而且还说得挺多的。”

    不妙,他真的说了,真的把他的心事说给她听。

    “我说了些什么?”不会是他夜夜春梦,梦里的女主角都是她吧!会不会

    “你说,”她微笑。“红兰,你的胸脯真漂亮,看得本公子忍不住都想揉了。”

    话毕,她当场拂袖而去,仲裕之亦当场傻眼。

    你胸前那两粒圆球真圆、真漂亮,看得本公子忍不住想

    他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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