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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阴雨绵绵的苏城,韩府大宅。

    “少奶奶回来了!”旺福的大嗓门打从大门一路喊进了前厅,坐在听里的韩老爷跟韩夫人听了连忙双双站起身。

    “啊宝黛!”韩夫人一见元宝黛走进屋,立刻上前拉住她的手,心疼道:“这么久没见,-怎么就瘦成这样了?啊?”

    元宝黛一个人刚从京城回来,好几日的舟车劳累,再加上满怀的心伤,让她看起来更加憔悴了。“公公婆婆,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回来好几日了,旺福写了封急书给咱们,我跟-婆婆在旅途上一听见你们被皇上召见的消息就立刻赶回来了。”韩老爷叹道:“唉,雍儿这孩子,不好好料理丰和行,却在外面闯了那么大个祸回来,我一想到就生气!”

    元宝黛听公公提起韩雍,不觉红了眼眶。

    “宫里头的消息传得很快,雍儿跟公主的事咱们都已经知道了。”韩夫人拍着元宝黛的手臂,安慰道:“婆婆知道是雍儿让-受委屈了,我替他跟-道不是吧。”

    “婆婆-别这样,我知道相公他这么做也是逼不得已的。”

    “唉,雍儿这孩子以前不是这样的。他以前老是跟我说他这辈子绝对只娶一个妻子,跟他爹一样专情得很。没想到大了却学人家喜新厌旧,这么没良心!宝黛-别怕,婆婆绝对是站在-这边的,雍儿他要娶公主当驸马爷尽管去吧,我心里就只认-是我媳妇儿。”

    元宝黛听了,心头一暖,不禁又有些哽咽。“谢谢婆婆,可惜相公已写了休书,将来恐怕”

    “-,韩夫人,宝黛做不了-媳妇儿,不如-收她做义女吧。”大圆和小圆搀扶着元老爷子走出来,他老人家脸上依然是笑呵呵的。“宝黛幼年丧母,她一直把韩夫人当作娘亲侍奉着。如今她和姑爷虽无缘做夫妻,但若能和韩夫人缔结母女之缘,也算是她的福分,姑爷向来对宝黛很好,如今虽发生这种事,但我相信他对宝黛的情分还是在的。何况宝黛腹里已有了韩家血脉,韩夫人若能认宝黛做义女,将来孩子出世,便能继续留在韩家教养,也不至于让他们骨肉分离。”

    “认宝黛做义女?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呢。”韩夫人如梦初醒,开心笑道:“老爷!咱们认宝黛做义女吧,我一直很想要有个女儿的。况且宝黛若成了咱们女儿,就能名正言顺的继续待在韩府,到时候公主就没办法把宝黛赶走丁。”

    “夫人、夫人,”韩老爷安抚着太兴奋的韩夫人,无奈笑道:“这的确是个好方法,只是-得问问宝黛愿不愿意哪。”

    “宝黛,-愿意当咱们的女儿吧?”韩夫人拉着宝黛,兴奋问道。

    元宝黛望着韩夫人,看见她颊上那两个和韩雍一模一样的梨涡,过去和韩雍做夫妻时的生活种种又浮上了心头,令她恍惚

    韩雍为她跪在皇上面前不断磕头求饶的景象犹在眼前,韩雍为了保她性命不惜休妻的沉痛声音犹在耳边,他在皇上面前将她做给他的东西扔了一地,惟独留下那个宝玉绣袋人在物在,物在情在,韩雍恩断义绝的谎言骗得了皇上,却骗不了她。他为她做的一切,她都懂了,韩雍知道她都懂吗

    “宝黛”韩夫人见元宝黛脸上怔怔的,眼泪忽然就掉了下来,不禁也跟着心酸。“别难过了,雍-一不懂得珍惜-,还有我呀-做我义女,从此以后我就只疼-,不疼雍儿那没良心的东西了。”

    “婆婆,相公依然是-的宝贝儿子,将来您还是要继续疼他的。”元宝黛擦去眼泪,微笑道:“事到如今,我依然相信相公是被公主陷害的。皇上偏袒公主、欺压百姓,相公是为了保护我才会写下那封休书,所以我绝不服。”

    众人听见元宝黛这番话,莫不为她流了一身冷汗,只有韩夫人赞许道:“好孩子,有骨气!如今皇上和公主联手欺负-,的确是太过分了,我也不服。”

    “夫人、夫人,谨言慎行哪”韩老爷抹汗道,为他这太过天真的妻子跟太过刚烈的媳妇儿心惊胆跳。“我做过几年官,深知伴君如伴虎的道理,皇上毕竟是皇上,而咱们只是一介平民,就算不服也--”

    “我决定了,我要告御状。”元宝黛忽然说道,让众人听傻了眼。

    “告御状?告谁呢?”韩夫人连忙问道。“告公主吗?”

    “告公主,”元宝黛握拳,一脸坚定。“也告皇上!”

    “喂,韩雍,你不要成天哭丧着脸嘛,你就这么不愿意跟我出来玩吗?”御花园中,朱娉婷见被她强拉出来赏花的韩雍始终垂着头,默默不语,害她游玩的兴致也跟着大减,她忍不住停下脚步来质问韩雍。“我知道你还在为了休妻的事闷闷不乐,可是事到如今,你也无法挽回了,何必还要为了那个女人这样伤心。”

    韩雍闻言,依然低着头,不发一语。气氛沉默又沉重,害得满园的香花也都跟着黯然失色了。朱娉婷无奈,扔了手里的捕蝶网,往一旁的大石头上一坐。

    “好了好了!我跟你赔不是嘛,那日是我偷听见父皇跟鞑靼使者的谈话,知道父皇还是打算送我去和亲,我心里太着急了,才赶紧跟父皇说了你的事。本来我只是想让父皇不要把我送去鞑靼,没有一定要你休妻娶我,更没想过要将你娘子赐死了。可是我没想到你娘子性情如此刚烈,竟敢出言顶撞父皇。”

    “公主,能不能请-老实告诉我,那天我酒醉后,真的有答应过要做-的驸马吗?”韩雍望着朱娉婷的眼里满足哀伤,看得她一阵愧疚与心虚。

    “这已经不重要了嘛,是你自己跟父皇说要休妻的。”

    “宝黛她怀着我的孩子,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她被皇上打入大牢、等候处决吗?”韩雍激动不已,伸手抓住朱娉婷的手腕。“我想要知道到底是我真的辜负了宝黛,还是这一切只是-陷我于不义。”

    “你、你放手!好!就算真的是我陷害你,那又如何!你都已经休妻了呀。”

    朱娉婷满脸心慌意乱,韩雍看着,茫然地松了手,心中五味杂陈。他忽然笑了,笑声听起来很悲哀,却也逸出一丝温柔。“原来真是-陷害我,原来尽管我喝得烂醉如泥,也没有做出对不起宝黛的事这样的话,我就放心了”

    朱娉婷揉着被韩雍抓痛的手,心里虽然愧疚,却也不甘。“你别这样嘛,我也是因为欣赏你,才会找你帮我,否则天底下那么多男人,我随便都能找到一个愿意当我驸马的人呀,要不是因为我喜欢你--”

    “公主,-真的喜欢我吗?-真的知道什么叫做喜欢一个人、爱一个人吗?”韩雍的手握住胸前的宝玉绣袋,颤声质问。他忆起他和元宝黛相遇在山崖时的情景、他们第一次拥抱彼此的那个美好早晨、她收到他送的娃娃玉雕时的惊喜表情、她告诉他她有了孩子时的欣喜羞怯、她在金銮殿前忿然落下的眼泪

    过往种种,历历在眼前,令他胸口痛得几乎无法呼吸,视线模糊。

    “直截了当问一句,-真的想嫁给我吗?真的想一辈子与我相守,不论生老病死都不离不弃吗?能为了让我快乐而牺牲-自己的快乐、看我开心-就感到开心吗?能为了想给我幸福而无畏任何困难、为了想跟我在一起而不顾一切吗?喜欢我---真的能这样喜欢我吗?”

    “我--”朱娉婷咬住唇,迟迟不敢大声喊出“她当然可以”这种冲动的话。韩雍的表情太严肃、太认真,逼得她不敢轻易作出承诺,彷佛她一说出口,万一没有实现,就会遭天谴似的。“你干嘛这样咄咄逼人嘛,我只是不想嫁去鞑靼才会跟父皇说说我非你不嫁。又不是真的!我干嘛对你作任何承诺--”

    “喔喔,-果然跟皇上说谎。”忽然冒出来的男孩声音吓了朱娉婷一跳!只见假山后面走出来了一个十岁大的小鲍子,锦衣华服,贵气傲人。

    “召兰,你怎么可以偷听咱们说话!”朱娉婷又惊又怒,追着要打那个小男孩,他却一溜烟躲到韩雍身后,朝朱娉婷做了个鬼脸。

    “我本来就在这山后堆石子玩,是-自己要站在这儿说给我听的。”召兰笑嘻嘻地道,又抬头看了眼韩雍。“你就是被皇堂姊陷害的人哪?好可怜喔,我就说这世上除了我大哥,怎么还会有人敢当这种刁蛮公主的驸马,一定是被逼的。”

    “你、你在胡说些什么!”朱娉婷怒叫道,气红了脸。

    韩雍正茫然不知所措,召兰又小声对他笑道:“我叫召兰,是北宁王府的小王爷,娉婷公主是我皇堂姊,我跟我大哥从小苞她一起长大的。我比较聪明,深深知道她有多可怕,可是我大哥就笨了不过你放心,我会想办法救你脱离苦海的。等会儿皇上会来御花园,到时候我就帮你揭穿她的诡计。”

    帮他?为什么要帮他?“小王爷”

    “皇上驾到!”太监的声音传来,他们三人一回头,果见皇上和皇后等一行人缓缓而来,朱娉婷立刻转身警告召兰:

    “待会你敢在父皇面前多嘴,我一定--”

    “召兰参见皇上!”召兰又朝朱娉婷做了个鬼脸,然后“咚”一声朝皇上跪拜,朱娉婷和韩雍连忙也行了礼。

    “都起来吧,今儿御花园里这么热闹。”皇上看来心情很不错,他一眼瞧见韩雍,便朝皇后笑道:“-瞧瞧,这就是公主自个儿挑的驸马爷,朕这几日为了他们俩的事多烦心!尤其是最近老挑不着好日子替他们完婚,这一拖恐怕--”

    “父皇您不用担心,娉婷又不急着嫁。”朱娉婷赌气道。

    “朕为了-想嫁韩雍,硬是把跟鞑靼王子说好的婚事给退了,-现在又不急着嫁了?”皇上调侃着朱娉婷,皇后则是一边打量着韩雍,一边惊讶道:

    “皇上您瞧,这位韩公子所穿的袍子绣工真是精巧,臣妾从来没看过这么精致的绣品,简直可媲美宫中女御的裁缝手艺呢,韩公子,不知你这衣袍”

    “皇后娘娘,这衣袍都是小人的妻子元宝黛亲手缝制的。”

    韩雍照实禀告,却惹来皇上的不快。“韩雍,你已写休书休妻,哪来的妻子!”

    朱娉婷心里也不痛快,在一旁酸溜溜地道:“是啊,那刁妇固然顽劣,刺绣的手艺倒挺巧的,我看那个你宝贝得很的宝玉绣袋八成也是那个女人做的吧?”

    “哦?什么绣袋?让我瞧瞧吧。”皇后很有兴趣地问,韩雍迟疑了一会儿,才将宝玉绣袋从前襟里掏出来,用双手捧到了皇后眼前。

    “这绣袋就是他当初答应要做我的驸马时,跟我交换的信物。”

    “他没有答应-,是-陷害他的。”召兰小声笑道,朱娉婷听见立刻青了脸!

    “你给我闭嘴!”

    “啊,这绣袋真是漂亮极了!这么精细的绣工竟然出自一个民间女子之手,真是难得,还有上头这块玉更是皇上您快瞧瞧!”皇后惊喜不已,遂将绣袋奉与皇上细看。皇上还在为了韩雍对前妻念念不忘而不高兴,冷冷觑了眼皇后手里的宝玉绣袋,却一下子愣住了。

    “这”皇上一把抓起了绣袋,颤声问道:“韩雍!你这绣袋是哪里来的?”

    “这是我娘子给我的。”韩雍不明白皇上何以如此激动,茫然答道。

    “你娘子?这是她绣的?她哪来这块玉?”

    “我娘子说这块玉是她爹留下的,要她娘亲把它镶在这只绣袋上,当作送给将出世的孩子的礼物,所以这绣袋应是我已过世的岳母做的”韩雍据实以告,却见皇上一脸震惊。

    “过世了?这你娘子可是她娘亲唯一的女儿?她们可是河南唐河人?”

    “是,宝黛本住唐河,是家中独生女,娘亲因为思念夫君过度逝世后,她便与外公相依为命”

    “难怪了难怪朕会觉得她如此面善”皇上喃喃自语,激动得眼眶泛泪。“事隔二十八年,竟然让朕再见到这块玉。可惜玉还在,人却不在了”

    “皇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皇后抚着皇上的手,轻声问道。

    皇上深深叹口气,携住皇后的手。“皇后向来贤淑,朕将此往事说出来也不怕皇后气恼。皇后还记得二十八年前先皇还在的时候,宫中曾发生夺嫡之乱?”

    “记得,当年赵王为了争夺皇位,竟然不顾手足之情,谋害皇上。”

    “想当年,朕外出狩猎时遭亲弟趟王谋害,不慎坠入溪谷,赵王同他那群乱臣贼子回去后便以太子身亡为由,窜朕东宫之位。没想到朕负伤在河水中漂流数日,竟大难不死,被一名女子救起。在那名女子日夜不休的照顾之下,朕日渐康复,只是朕见兄弟间竟为了争权夺利而相残,十分感伤,实在不想再回宫中去,于是便隐姓埋名,暂且在那女子家中住下。那名女子姓元,叫做满满,是个非常温柔体贴的姑娘,她爹是个很和善风趣的老伯,父女俩精于刺绣”

    韩雍听得呆了,愣愣地道:“皇上说的该不会是宝黛的外公--元老爷子吧?”

    “是了,那时候朕常听人喊他元老爷子的。”皇上微笑,露出怀念的神情。“朕因为不想被赵王的爪牙发现朕还活着,便佯装坠谷时摔伤了头,不记得自己从何而来、叫什么名字,他们父女俩对朕的说辞深信不疑,无微不至地照顾朕这个落难异乡的陌生人,令朕十分感激,而满满她的纯真与温柔,更是令朕心动不已”

    “所以皇上就对那元满满动了情,与她有了露水姻缘?”皇后接着道,心里的好奇倒是多过醋意。

    皇上点头,沉默了一会儿,彷佛陷入了过往的回忆。

    “元家父女靠刺绣维生,朕帮着他们上市集摆摊、做些家中粗活,日子过得粗鄙简陋,却也无比安乐。朕真不打算回宫了,征得元老爷子的同意,娶了满满为妻,想就此平静度日。但自从朕失踪后,母后和宫中拥护朕的大臣便开始到处寻找朕的下落,一年来从未放弃。先皇驾崩前夕,他们终于找到朕了。朕本不愿回宫,但诸位大臣们对朕晓以大义,赵王霸道残虐,必成暴君,为了我朝与百姓的将来,朕必须夺回东宫太子之位,严惩赵王。赵王登基在即,情势紧迫,诸大臣不给朕犹豫的机会,匆匆将朕带回宫中,平了这场夺嫡之乱。”

    皇上说到这里,又是一声长叹。“当时满满已有身孕,朕不告而别,心中相当牵挂,本想等乱事一平,便要将满满接入宫中,封为嫔妃。但夺嫡之乱令宫中一片暗潮汹涌,思叛之辈蠢蠢欲动,加上黄河之水再度泛滥,天灾人祸令朕焦头烂额,根本无暇顾及儿女私情。待朕终于稳固了朝政,大水退去,已是好几年后的事了,朕派人回去唐河找寻元氏父女,早无踪迹”

    韩雍听着,脑子里乱哄哄的一片--

    皇上曾与元宝黛的娘亲元满满结为夫妻,皇上不告而别时,元满满已怀有身孕宝黛和元老爷子本是河南唐河人士,因为黄河冲毁家园才搬来苏城外的玉兰村定居宝黛一出生就没见过爹,她的娘就是因为苦苦等候丈夫、思念过度而亡宝黛没有其他兄弟姊妹,与外公相依为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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