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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虹依稀又来到那条走廊里。

    那条走廊好长好长,黝黑,寒冷,巨大的廊柱在墙壁上投下了幢幢黑影,处处都弥漫着一份阴森森的、瑟瑟逼人的气息。心虹赤裸的小脚踩在那冷冰冰的地板上,手里颤巍巍的擎着一支蜡烛,小小的身子在那白色的睡袍中颤抖。她畏怯的、瑟缩的向前迈着步子。恐惧、惊惶,和强烈的渴望压迫着她。她茫然四顾,走廊边一扇扇的门,那么多的房间,那么多!但是,他们把母亲藏到哪儿去了?妈妈!她的心在呼号着;妈妈!妈妈!四周那样安静,那样窒息的安静,妈妈!

    妈妈!一滴滚热的蜡烛油滴落在她手上,她惊跳起来,哦,妈妈!妈妈!她站定,发着抖倾听,然后,从一扇门里传出一声那样恐怖的、裂人心魂的惨号。哦,妈妈!妈妈!她冲过去,扑打着那扇门,哭泣着狂喊:“妈妈!妈妈!妈妈!”

    门开了,出现的是父亲那高大的身影,她小小的身子被抱了起来,父亲的声音疲倦而苍凉的响着:“噢,心虹,你不能进去,好孩子,你的母亲,刚刚去世了!”

    “妈妈!妈妈!”她哭喊着,在父亲的肩上挣扎。“我要妈妈!我要妈妈!我要妈妈!”

    哦,妈妈!妈妈!她的头痛苦的转侧着,妈妈!妈妈!走廊里响起了空洞的回音;妈妈!妈妈!她像掉在一个冰凉的大?铮崛酰露溃抟馈b杪瑁÷杪瑁蛔目窈埃踉肟亲呃龋肟亲呃龋踉踉踉靶暮纾暮纾岩恍眩趺从肿龆衩瘟耍啃暮纾俊?br>

    一只温暖的手突然落在她的额上,摇撼着,抚摩着。她一惊,陡的清醒了过来,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她在惊悸中张大了眼睛,屋子里的灯光明亮,那裱着玫瑰花壁纸的房间决不是什么阴森的长廊,那深红的窗帘静悄悄的掩着,天花板上垂下来的玻璃吊灯,明亮的放射着一屋子柔和的光线。她躺在床上,蜷缩在那温软的锦缎和棉被之中,手上决没有烛油烫伤的痕迹,她也决不是一个四岁的、找不着母亲的小女孩!是的,母亲!她的母亲正坐在床沿上,带着那样混和而安慰的笑,半忧愁半担心的望着她。

    “怎么了?心虹?”她问,拭去了心虹额上的冷汗。

    “哦,妈,没什么。又是那些讨厌的梦!”心虹说,仍然有些儿震颤。“我在叫吗?”

    “是的,我听到你在喊,就进来看看是怎么了?梦到什么?”

    “没没有什么,我记不得了。”心虹嗫嚅的说,不自觉的轻蹙起眉梢。

    吟芳坐在床边上,忧愁的看着心虹。她知道她是记得的,她在叫着妈妈!叫得像个孤独无助的小婴儿!但是,她不是在叫她,她叫的是另一个妈妈。吟芳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摔了摔头,她强迫自己摔开某些思想,对心虹勉强的笑了笑。

    “再睡吧,心虹,别做梦了,晚上的葯吃过了吗?”

    “吃了。”

    “那么,睡吧!”她本能的整理着心虹的被褥。“别想得太多,嗯?”

    心虹望着她,也勉强的微笑了一下。

    “对不起,吵醒了你。”

    吟芳摇了摇头,没说什么。“对不起,吵醒了你。”是礼貌吗?但却多么疏远,明显的缺少了一份母女间的亲昵。心霞就不会这样说,她会滚在她怀中,撒娇撒痴的拉住她的衣服不放她,嚷着叫:“不许妈走,陪我睡!”当然,也许这是年龄的关系,心霞才十九岁,心虹到底已经二十四了。不愿再多想,她对心虹又投去了忧愁的一瞥,就默默的退出去了。

    心虹目送母亲的身影消失,等到房门一阖拢,她就推开棉被坐了起来。弓着膝,她把下巴放在膝上,呆呆的坐了好半天。然后,她看了看手表,凌晨三点钟,她知道,她又将无眠到天亮,近来,那每晚临睡时的镇定剂早已失去了作用,等待天明已成为每夜必定的课程。夜,为什么总是那样漫长?

    吧脆掀开了被,她跨下床来,拿起床前椅子背上搭着的晨褛,她穿上了,系好带子,走到窗子前面?舜傲保敬岸3嬉徽蟠徘镆獾牧狗缙嗣娑矗媪娴拇蛄烁隼洳u娴模沽谷缢直e鸥觳玻鐾房戳丝茨呛诎档鸟凡浴d枪隳薇叩奶炜绽铮陆粒栊鞘恪拍切┬切牵且豢趴派领谧诺男切牵乱馐兜脑谒蜒白攀裁础r狗珞唬诟浇纳桨贾谢叵臁g锷盍耍挂采盍恕#胩炝粱褂卸嗑茫克凰惨膊凰驳目醋拍切┬枪猓俟欢问奔洌切┬枪饣嵋辉谑锷睦杳骼铩s忠徽蠓缋矗樟吮昭劬Γ钗艘豢谄闹心:南肫鸪ず薷柚械木渥樱骸跋Φ钣伤记娜唬碌铺艟闯擅撸俪僦庸某醭ひ梗912呛佑锾欤a焱呃渌兀浯漪篮牍玻坑朴粕辣鹁辏昶遣辉慈朊危 ?br>

    一种难言的怆恻跟随着这些句子掩上了她的心头,她骤然垂下头去,用手蒙住脸,无声的啜泣了。好一会儿,她放下手来,跄踉的走到梳妆台前,在椅子里坐下来,对着镜子,她瞪视着自己,一时间,她茫然而困惑。镜子中,那憔悴的面孔好苍白,而那对含泪的眸子里却像燃烧着火焰,那样清亮,那样充满了烧灼般的痛苦。怎么了?这一切是怎么了?隐隐中,她似乎听到了一个声音,在她耳边轻轻的、幽幽的说:“我愿为你死!我愿为你死!”

    她猛的一摔头,那声音没有了。镜中的脸显出了一份惊愕和仓皇。怎么了?到底是怎么了?她从没有死去的朋友,从没有!这些都是幻觉,她知道,都是幻觉!总是这样,那些恶梦,那些幻觉,那些莫名其妙的怆恻之情!这种种种种,像蛛网般把她重重缠住,她总是挣不出去。然后,有一天,她会被这些蛛网勒死,哦!她不要!她必须振作起来,她必须!

    她想起李医生在她出院时对她说的话:“多找些朋友,多享受一些,快乐起来,心虹,你没有什么该烦恼的事!”

    是吗?没有什么该烦恼的事吗?她蹙起眉,脑中像有什么东西闪过,一个模糊的影子,一个她抓不着的影子,好模糊,好遥远,但是,它存在着!她惊惧的屏息静思,有谁在窗外低唤吗?有谁?声音那样迫切,那样凄凉,像来自地狱里的哀声:“心虹,跟我走!心虹,跟我走!”

    她惊跳起来,冲到窗前,张大眼睛向外注视。窗外,是那花木扶疏的深深院落,夜色里,花影被风摇动。除树木花影外,什么都没有。那声音已消失了,只有风声,萧萧瑟瑟,在秋意浓郁的深山里回荡。而远处的天边,第一线曙光已把山巅燃亮了。

    梁逸舟下楼吃早餐的时候,餐厅里依然冷冷清清的,只有吟芳在那儿用烤面包机烤着面包,高妈在一边帮忙服侍着。

    他大踏步的走过去,在餐桌前坐下来,高妈立即送上了一份牛奶和煎蛋,一面含笑问:“老爷,还要点什么?”

    “够了,”梁逸舟说,看了吟芳一眼:“给我两片面包,要──”“烤焦一点。”吟芳接口说,对着梁逸舟,两人不禁相视一笑。“这么多年了,你每次还是要叮嘱,还怕我摸不熟你的习惯。”

    取出面包,她慢慢的在上面涂着牛油。梁逸舟下意识的打量着妻子,他惊奇经过这么漫长的二十几年,她仍然能引动他心腑深处的那份柔情。这个早上,吟芳显得有几分憔悴,他知道,昨夜她没有睡好。抬起头来,他望了望那寂静的楼梯。

    “我看,我们家永远不能要求大家一起吃早餐!而且,小一辈的似乎比老一辈的还懒散!”他有些不满的说。

    “哦,别苛求,逸舟。”吟芳很快的说:“她们还是孩子嘛!”

    “孩子?”梁逸舟盯着吟芳:“别糊涂了,她们早就不是孩子了,心霞已经满十九,心虹都过了二十四了,如果心虹结婚得早,我们都是该做外祖父母的人了。吟芳,我看你年纪越大,就越纵容孩子了!”

    “别说了吧,”吟芳轻蹙了一下眉梢。“你明明知道”

    她咽下了说了一半的句子,一层轻愁不知不觉的飘了过来,罩在她的面庞上。她把涂好牛油的面包递给逸舟,又轻声的说了句:“心虹也是怪可怜的”

    “我告诉你毛病出在那里,”梁逸舟打断了她:“就出在我们太宠她了,如果早听我”

    “逸舟!”吟芳祈求似的喊了声。

    逸舟怔了怔,接触到吟芳那对带着点儿悲愁意味的眼睛,他心头马上掠过一阵怛恻。不自觉的,他把手压在吟芳的手上,声音顿时柔和了下来:“抱歉,吟芳,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我知道。”吟芳瞅着他,嘴角有个微弱的笑。“我告诉你,一切都过去了,什么都会好转的。”

    “我相信你。”逸舟说,收回手来,拿起面包咬了一口,他的眼睛仍然注视着吟芳。“还有件事忘了告诉你,狄家今天就要搬进农庄了。”

    “今天吗?”吟芳皱了皱眉。“你有没有告诉那个等櫎─狄什么?”

    “狄君璞。不,我什么都没对他说。”

    “哦,我希望,”吟芳有些不安的说:“我希望我们没有做错什么才好。”

    “你放心,”逸舟吃着早餐:“狄君璞不是个好管闲事的人,那人稳重而有深度,即使他听说了什么,他也不会妄加揣测。”

    “我想你是对的,”吟芳也开始吃早餐。“总之,老让农庄空在那里也不是办法,事实上,”她的声音变低了:“早几年就该把它租出去了。那么,或者不至于”

    她的话只说了一半,就被楼梯上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所打断了,她转过身子,面对楼梯,心霞正三步并作两步的从楼上冲下来,手里抓着一叠书,穿了件红色套头毛衣和黑长裤,满头短发乱蓬蓬的,掩映着一张年轻、红润,充满了青春气息的脸庞,她看来是精神饱满而且充满活力的。一直奔到餐桌旁边,她抓了一块面包就往嘴里塞,一面口齿不清的嚷着说:“爸爸,妈!我不吃早饭了,第一节有课,我来不及了,还得赶公路局的班车!”

    “站住!心霞,别永远毛毛躁躁的!”梁逸舟说:“安安静静的把早饭吃了,我要去公司,你跟我一起进城,我让老高兜一下,先送你去学校!”

    “真的?”心霞扬着眉毛问,难得父亲愿意让她搭他的车,梁逸舟一向主张孩子们要能吃苦,不能养成上学都要私家车送去的习惯。她跑回到餐桌边,在父亲的面颊上闪电似的吻了一下,笑嘻嘻的说:“这才是好爸爸,事实上啊,不让我搭您的车,是件完全损人不利己的事儿!”

    “又得意忘形了!”梁逸舟呵叱着,声音却怎样也严厉不起来,你怎么可能对这样一个撒娇撒痴的女儿板脸呢!“记住,已经是大学生了啊!”“等我当老祖母的时候,”心霞含着一口面包,又口齿不清了:“我还是你的女儿,爸爸,所以,别提醒我已经读大学了。”

    “不要含着东西说话,”吟芳说:“不礼貌。”

    “妈,您知道所有当父母的都有一个毛病,就是喜欢说不要这个,不要那个!”

    “瞧!居然批评起父母来了!”吟芳笑着说:“这孩子越大越没样子!”

    “还不是”梁逸舟刚开口,心霞就抢着对母亲一本正经的接了下去:“你惯的!”

    吟芳忍不住噗哧一笑,梁逸舟也笑了起来,心霞对父亲调皮的挤着眼睛笑,连那站在一边的高妈,也忍俊不禁。就在这一片笑声中,楼梯上一阵轻微的嫌诏,心虹慢慢的走下楼来了。她穿着件长袖的黑色洋装,披着一头乌黑的长发,衬托得那张小小的面孔更加白皙了。她瘦削而苗条,举步轻盈,像一只无声无息的小猫。梁逸舟夫妇和心霞都望着她,笑声消失了,餐桌上那抹轻松的空气在刹那间隐逸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份沉重的寂静。

    心虹来到桌子前面,立即敏感到空气的变化,她对大家看了一眼,勉强的想笑笑,但是,那笑容还没有成形就在唇边消失了。她低低的叫了声:“爸爸,妈,早。”

    “坐下吧!姐姐!”心霞忽然跳了起来,用一种夸张的活泼,对心虹说,一面把自己的椅子推给她。“姐,你该多喝点牛奶,那么,你就会胖起来。”

    “昨晚睡得好吗?”梁逸舟看着心虹问,其实,这一问是多余的,不用她那失神的眸子来告诉他,他也知道她并没有睡好。

    “还好,爸爸。”心虹说,声音温柔而细致。这种温柔,使梁逸舟的心脏抽搐了一下。心虹!他那娇娇怯怯的小女儿!

    “你要多吃点!”吟芳把抹好牛油的面包递给心虹。

    “哦,我不爱吃牛油。”心虹低低的说。

    “当葯吃,嗯?”吟芳望着她,关怀的。几乎是低声下气的。

    “那好吧!”心虹虚弱的笑了笑,顺从的接过了面包。

    斑妈已急急的把一个刚煎好的蛋,热气腾腾的端了出来,放在心虹的面前,心虹皱皱眉头,叫了声:“哦,高妈!”

    “小姐!”高妈堆了一脸的笑,请求似的看着心虹。

    “哦,好吧!”心虹无奈的轻叹了一声:“看样子,你们都急于想把我饱成大胖子呢!”埋下头,她开始吃早餐,那牛奶的热气冲进了她的眼眶里,她那黑眼珠又显得迷蒙而模糊了。

    “噢,好爸爸!你到底吃好没有?”心霞抱著书本,焦灼的问。“你再不动身啊,我就迟到迟定了!”

    “好了,好了!”梁逸舟站起身来。“高妈,老高把车子准备好了没有?”

    “早就好了。”高妈说。

    “姐,要不要我帮你带什么吃的回来?”心霞回头看着心虹,亲热的微笑着。“不要了,我不想吃什么。”

    “那么我早些回来陪你!再见啊!”“再见,爸!再见,心霞!”

    “爸,你快一点嘛,快一点嘛!”心霞一叠连声的催着,不由分说把手臂插进父亲的手腕里,拖着梁逸舟往大门外冲去了,梁逸舟就在女儿的拖拖拉拉中,不住口的喊:“看你,成什么样子?永远像个长不大的野丫头!真烦人!将来嫁了人也这股疯相怎么办?”

    “我不嫁人!”

    “哼!我听着呢,也记着呢!”

    “哈哈哈哈!”心霞开心的笑着,父女两人消失在门外了。

    马上,汽车发动的声音传了过来,他们走了。

    这儿,心霞一走,房内就突然安静了。心虹低下头,开始默默的吃着她的早餐。吟芳也不说话,只是悄悄的注视着心虹,带着一种窥伺和研究的意味。心虹很沉默,太沉默了,那微蹙的眉梢上压着厚而重的阴霾。那蒙蒙然的眼珠沉浸在一层梦幻之中,她看来心神恍惚而神思不属。

    很快的,心虹结束了她的早餐。擦了嘴,她站起身来,对吟芳说:“我出去散散步,妈。”

    吟芳怔了怔,本能的叫了声:“心虹!”

    “怎么?”

    “别去农庄,狄家今天要搬来了。”

    “哦?”心虹似乎愣住了,呆在那儿,半天没有说话。好久之后,才慢吞吞的问:“那个姓狄的是什么人?为什么他要住到这个荒僻的农庄里来?”

    “你爸爸说他是个名作家,他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写作,我们也高兴有这样的邻居,否则,农庄一直空着,房子也荒废了。”

    心虹沉思了片刻。

    “名作家?他的笔名是什么?”

    “这我不知道。”

    “难得──他竟会看上农庄!”心虹自语似的说了一句,转过身子,她不再和母亲谈话,径自走向屋外去了。

    瑟瑟的秋风迎着她,清晨的山凹里带着凉意。这幢房子建筑在群山环绕中,一向显得有些孤独,但是,山中那份宁静和深深的绿意却是醉人的。最可人的是房子四周的枫林,秋天来的时候,嫣红一片,深深浅浅,浓浓淡淡,处处都是画意。所以,梁逸舟给这幢房子取了一个颇饶诗意的名字,叫“霜园”取“晓来谁染霜林醉”的意思。心虹一直觉得,父亲不仅是个成功的企业家,他更是个诗人和学者。如果不是脾气过于暴躁和固执,他几乎是个十全十美的人。

    走出霜园的大门,有一条车路直通台北,反方向而行,就是山中曲曲折折的蜿蜒小径,可以一直走向深山里,或者到达山巅的农庄。心虹选择了那条小径,小径两边,依然是枫树夹道,无数的羊齿植物和深草,蔓生在枫林之间,偶尔杂着一些紫色的小野花和熟透的、鲜红的草莓。心虹在路边摘了一支狗尾草,无意识的摆弄着,一面懒洋洋的,向山中走去。

    她深入了山与山之间,这儿是一片平坦的山谷,也是山中最富雅趣的所在点,几株枫树缀在绿野之上,一些在混沌初开时可能就存在的巨石,耸立在谷中。平坦的,可坐可卧,尖耸的,直入云霄。岩石缝中长满青苔,许多枫树的落叶,洒在岩石上。岩石的基部,一簇簇的长着柔弱的小雏菊和蒲公英,黄色的花朵夹杂在绿草中,迎风招展,摇曳生姿。她走了过去,选择了一块平坦的石头,坐了下来。她环顾四周,露珠在草叶上闪烁,谷深而幽,弥漫着迷蒙的晨雾,树木岩石,都隐隐约约的笼罩在一片苍?铩u馐撬纳焦龋畎乃冢捎谒拿婊飞剑粢街形绮拍苤鄙洌哉錾焦龋皇橇衷诔课砻悦芍校褪窃诨苹枋钡哪荷世铩?br>

    因此,心虹叫它作“雾谷。”经常在这儿流连数小时,也经常在浓雾中迷失了自己。

    现在,她就迷失了。顺着她面前的方向,她可以仰望到山巅上的农庄,那农庄建筑在山头的高地上,一面临着峭壁,从她坐着的地方,正好看到峭壁上围着的栏杆,和斜伸出栏杆的一棵巨大的红枫。她呆呆的仰视着,不由自主的陷入了一份沉思里,她忘记了自己,忘记了许许多多的东西,只是出神的看着那栏杆,那枫树,和那掩映在枫树后面的农庄,她是真的迷失了。然后,她耳边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清晰而有力的在说:“心虹,跟我走!心虹,跟我走!”

    她惊跳起来,迅速回顾,身边一片寂然,除了岩石和树木,没有一个人影。她颤栗的用手摸摸额角,满头的冷汗,而一层令人起鸡皮疙瘩的寒意,却从她的背脊上很快的蔓延开来。

    经过了三天的忙碌,狄君璞终于把新家给安顿好了。这农庄,高踞于山巅之上,颇有种遗世独立的味道,呼吸着山野中那清新的空气,听松涛,听竹籁,听那些小鸟的啁啾,狄君璞觉得自己像得到了一份新的生命一般,整个人都从那抑郁的、窒息的消沉中复苏了过来。不止他对这山野有这样的反应,连他那小女儿,六岁的小蕾,也同样兴奋不已,不住的在农庄里里外外跑出跑进,嘴里嚷着说:“爸!这儿真好玩!真好玩!我摘了好多红果果,你看!还有好多花呢!”

    真的,山坡前后,显然当初曾被好好的经营过,栽满了美人蕉、牵牛花、木槿,和扶桑,如今,由于多年乏人照顾,那些花都成了野生植物,山前山后的蔓生着,却也开得灿烂,和那绚丽的红枫相映成趣。这儿是个世外桃源,狄君璞希望,他能在这桃源里休憩一下那困乏的身心,恢复他的自我。而小蕾也能健康起来,如果不是为了小蕾,他或者还不至于下这样大的决心搬来,但是,医生的警告已不容忽视:“这孩子需要阳光,需要到一个气候干燥的地方去居住一阵,你知道,气喘是种过敏性的病,最怕的就是潮湿!小蕾必须好好照顾,她已经太瘦太弱了!”

    他终于搬来了,在他这一生,将近四十年,他所剩下的,似乎只有一个小蕾。他已失去了太多太多的东西,他不能再失去小蕾,决不能!他可以牺牲自己的一切,只要小蕾能够活泼健康!看到仅仅三天工夫,孩子的面颊已经被阳光染红了,他有说不出来的欣慰,也有一份难言的辛酸,他知道孩子除了阳光还需要什么。美茹!你真不该离去呵!

    对于搬到农庄来,最不满意的大概就是老姑妈和阿莲了。

    阿莲是怕寂寞,她的玩伴都在台北,好在狄君璞每个月许她两天假日,而农庄到台北,也不过坐一小时的公路局车,她在狄家已经五年了,怎么也舍不得那个她抱大的小小姐,所以也就怪委屈的跟来了?瞎寐枘兀獍岩簧拇蟀攵加美凑展说揖钡睦咸皇沁催垂竟镜乃担骸疤环奖懔耍保揖筒恢烂刻炻虿烁迷趺窗欤空饫锵律降秸蛏弦叨种幽兀 ?br>

    “反正我们有大冰箱,让阿莲一星期买一次菜就行了!多走点路,对她年轻人只有好的!”

    事实上,搬来的第二天,就有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工,从山坡的小径上来到农庄,提着一大包的东西,笑嘻嘻的说:“我是老高,梁先生家的司机,我们太太叫我送点东西来,怕你们刚搬来一切不便。我老婆也在梁家做事,每隔三天,我就开车送她去镇上买菜,我们太太说,如果你们买菜不方便,以后我可以给你们带来!”

    梁太太!她想得倒挺周到的,那一包东西全是食物,从鸡蛋,火腿,香肠,到生肉应有尽有,老姑妈乐得合不拢嘴,也就再也不提买菜不便的事。事实上,在以后的生活中,买菜确实也没给他们带来任何的烦恼。

    罢搬到农庄来,狄君璞对于它的地理环境,还没有完全弄清楚。随后,他就知道了,农庄有条大路,可以下山直通镇上,然后去台北。但是,如果要去“霜园”却只有山中的小径可通,这小径也可深入群山之中,处处风景如画。狄君璞不能不佩服梁逸舟,他能在二十年前,把这附近的几个山都买下来。在这山头建上一座古朴而粗拙的农庄,虽然他的“务农”是完全失败了,逼得他放弃了羊群、乳牛,和来杭鸡,又转入了商业界。最后,竟连农庄也放弃了,另造上一幢精致的洋房“霜园。”可是,这些荒山却在无形中被开发了,山中处处可以找到小径,蜿蜒曲折,深深幽幽,似乎每条小径都可通往一个柳暗花明的另一境界。仅仅三天,狄君璞就被这环境完全迷住了。

    农庄的主要建筑材料是粗拙的原材,大大的木头柱子,厚重的木门,和粗实的横梁。木头都用原色,门窗都没有油漆,却“拙”得可爱。屋子里,也同样留着许多用笨重木材做成的桌椅,那厚笃笃的矮桌,不知怎么很给人一种安全踏实的感觉,那宽敞的房间,也毫无逼窄的缺点。对于一些爱时髦的人来说,这房子,这地点,似乎都太笨拙而冷僻了,但对狄君璞,却再合适也没有。农庄的建筑面相当广,除了一间客厅外,还有五间宽大的房间,现在,其中一间作了狄君璞的书房,四壁原有木材作的隔架,如今堆满了书。书,是狄君璞除了小蕾以外,最宝贵的财产了。其他四间,分别作了狄君璞、小蕾、姑妈,和阿莲的卧室。除了这些房间之外,这农庄还有一个阁楼,里面似乎堆了些旧家具、旧书籍,和箱笼。狄君璞因为没有需要,也就不去动用它。在农庄后面,还有几间堆柴、茅草,和树枝的房间,旁边,是一片早已空废的栅栏,想当初,这儿是养牛羊的所在,鸡舍在最后面,现在也空了。农庄的前面,有一块平坦的广场,上面有好几棵合抱的大树,一株红枫,洒了一地的落叶。树木之间,全是木槿花,紫色的、粉红的、白色的灿烂夺目。农庄的后面,却是一座小小的枫林,那些巨大的红枫,迎着阳光闪烁,如火,如霞,如落日前那一刹那时的天空。枫林的一边临着悬崖,沿着悬崖的边缘,全牢固的筑了一排密密的栏杆,整个农庄,只有这栏杆漆着醒目的红油漆?父送饷妫律疃浮u饫父讼匀换故切陆u模揖绷舷耄庖欢ㄊ橇阂葜鬯刀税逊孔幼飧≈螅浪懈隽甑男v排扇诵藿苏馀爬父恕a阂葜鄣恼庑┑胤剑瞧牧钊烁卸摹?br>

    搬家是个繁重的工作,尤其对一个男人而言,事后的整理是烦人的,如果没有老姑妈,狄君璞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足足忙了三天,才总算忙完了。这天黄昏,狄君璞才算真正有闲暇走到山野里来看看。

    沿着一条小径,狄君璞信步而行,山坡上的草丛里开着芦花,一丛丛细碎的、白色的花穗在秋风中摇曳,每当风过,那一层层芦穗全偏倚过去,起伏着像轻风下的波浪。几株黄色的雏菊,杂生于草丛之间,细弱的花干,小小的花朵,看来是楚楚动人的。枫树的落叶飘坠着,小径上已铺满了枯萎的叶子,落叶经过太阳的曝晒,都变得干而脆,踩上去簌簌作声。两只白色的小蛱蝶,在草丛里翩翻飞舞,忽上忽下,忽远忽近,忽高忽低,忽分忽合。落日的阳光在小蛱蝶的翅膀上染上了一层闪亮的嫣红。这秋日的黄昏,一草一木,一山一石,在在薰人欲醉。

    狄君璞不知不觉的进入了深山里,在这杳无人迹的山中,在这秋日的柔风里,在这落日的余晖下,他有种崭新的、近乎感动的情绪,那几乎是凄凉而怆恻的。他不自禁的想着前人所谓“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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