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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趣看 www.biqukan.co,最快更新墓畔回忆录(墓中回忆录)最新章节!

    阅兵——解散国民卫队——解散选举院——新成立的选举院——拒绝合作——维莱尔内阁倒台——我协助组建新内阁并同意担任驻罗马大使

    公主娘娘和德?贝里公爵夫人前去观看阅兵,受了屈辱;国王受到普遍欢迎,但是六团有一两个连队呼喊:“推翻内阁!”“打倒耶稣会!”查理十世受了冒犯,训斥道:“我来这儿是接受敬意的,不是来受教训的。”他常常嘴上说一些高尚话,行动却总是粗鲁,与言语不一致。他的思想大胆,性格却怯懦。查理十世回宫后,对国民卫队统领乌迪诺元帅说:“总的效果让人满意。虽说出了几个糊涂虫,国民卫队大体上是好的:把我的满意传达给部队。”这时德?维莱尔先生来了。有些军团返回营房时经过财政部,士兵们便高喊:“打倒维莱尔!”部长受了上述攻击,恼羞成怒,一时失去冷静,便建议内阁解散国民卫队。德?科比埃尔、德?佩罗纳、德?达马和德?克莱蒙—托内尔四位先生赞成,德?夏布罗尔先生、埃尔莫波利主教、德?杜多维尔公爵反对。国王的一纸命令宣布解散国民卫队。这是七月暴动之前对君主制最致命的打击:要是七月那一阵国民卫队尚未解散,街垒就垒不起来。德?杜多维尔公爵提出辞呈。他给皇上写了一封信,说明自己的理由,并预告了未来的情形。其实将来会发生什么事,大家也都预见到了。

    政府开始感到担心,报纸变得更加大胆了,于是出于习惯,有人提出新闻检查的方案;同时也有人提议由拉布尔多纳来组阁。德?波利亚克先生后来就是那届内阁的成员。我曾经不顾德?维莱尔先生劝阻,让人任命德?波利亚克先生担任驻伦敦大使,做了件倒霉事。在这件事上德?维莱尔先生看得比我清楚,比我远。由于当时进了内阁,我便急于向御弟讨好卖乖。可是内阁总理当时预见到政局即将发生变化,已经促成国王两兄弟和好。这件事他占了便宜;而我呢,则再次发现我想做聪明人,其实很蠢。如果德?波利亚克先生当时没当驻伦敦大使,后来也就不会当上外交部长。

    德?维莱尔先生一方面受到自由主义保王党人反对,另一方面又受到主教们纠缠。那些主教在向省长咨询时,受了省长的欺骗(其实省长们本人也上了当),便不顾选举院还有三百名支持者,下决心解散它,向德?维莱尔提出了种种苛严的要求。恢复新闻检查机构之后,选举院就解散了。我的抨击也比过去更猛烈了。各个反对派别都合起手来。那些小的选举团都不投内阁的票。在巴黎,左翼获胜。有七个选举团选出了罗亚尔—柯拉尔先生;德?佩罗纳先生是内阁部长,参加两个选举团的竞选,被他们抛弃了。巴黎再次灯火辉煌:出现了一些流血场面;街上垒起了阻障;被派来恢复秩序的军队不得不开火,就这样酝酿了最后的不幸日子。就在这时候,人们听到了纳瓦里诺战斗1的消息,那次胜利有我的一份,我可以要求享有它。复辟王朝的大灾大祸是以一些胜利为先兆的,这些胜利难于摆脱路易大帝的子孙们的摆布。

    1一八二七年十月二十七日希腊与土耳其军队的战斗。

    贵族院由于抵制压迫人的法律,很受公众拥护;但它不善于保护自己。它听任自己被一炉炉面包2塞满肚子,一直填到喉咙口。几乎只有我一个人反对这样做。我事先向它指出,任命这些人破坏了它的原则,久而久之,会使它失去舆论的全部力量:我看错了吗?一批批地任命这些人,目的在于打破一些人的多数地位,但是它不仅毁灭了法国的贵族,而且还变成一种手段,有人将利用它来反对英国贵族;英国贵族将被大量制造的法官长袍压迫窒息,并且最终失去继承权,就像变了质的贵族院议员称号3在法国失去了继承权一样。

    2一词多义,亦有一批批人的意思。

    3指法国路易—菲利普的贵族院议员称号。

    新的选举院成立后,发表了著名的不合作的通告:德?维莱尔先生被迫走极端,打算把部分同僚打发出内阁,便与拉菲特和卡季米尔?佩里埃两位先生谈判。左翼反对派的两位首领倾听他的意见,可是阴谋被人家发觉了。拉菲特先生不敢迈出这一步。于是维莱尔内阁总理当到头了,职位从他手中掉落了。我在退出国务部门时还吼叫了几声;德?维莱尔先生却躺倒了:他还打算留在众议院。他本应该作出这种决定,可是他对代议制政府既缺乏深入了解,对外部舆论又没有足够的权威,也就无法充任这样的角色。新任部长们要求将他赶出贵族院,他也同意了这一苛求。有人问我哪些人可以取代上届部长入阁,我提出卡季米尔?佩里埃先生和塞巴斯蒂亚尼将军两人。可是我的话落了空。

    德?夏布罗尔先生负责组建新一届内阁,把我列在名单之首。可是查理十世气愤地把我的名字一笔勾销。包塔利斯先生的品格最为卑劣,在百日王朝期间加入了拿破仑的同盟军,以后又匍匐在正统王权的脚下。他奉承正统君主的话,连最最铁杆的保王派说起来都会脸红。如今他向菲力普大献并不高明的谀辞,便当上了掌玺大臣。在陆军部,德?柯先生换下德?克莱蒙—托内尔先生。罗亚伯爵先生精明能干,创下了巨大的财富,因此被委任为财政部长。我的朋友德?拉费罗纳伯爵出任外交部长。德?马蒂亚克先生担任内政部长。国王不久就对他生出了厌恶。查理十世用人办事,主要凭自己的喜好而不是原则:他厌恶德?马蒂亚克先生是因为那家伙喜欢寻欢作乐,可是德?科比埃尔和德?维莱尔两位先生不去望弥撒听布道,他却照样喜欢。

    德?夏布罗尔先生和埃尔莫波利主教暂时留在内阁。主教在卸职之前来看我,问我愿不愿意替换他在政府机构任职。我对他说:“叫罗亚尔—柯拉尔先生去吧。我根本不想当部长。不过,要是皇上一定要把我召回内阁,那我也只回外交部。我在那里蒙受屈辱,也要在那里恢复名誉。可是那个位子我那高贵的朋友坐得稳稳的,我也就不存任何奢望.了。

    马蒂厄?德?蒙莫朗西先生去世后,德?里维埃先生当上了德?波尔多公爵的太傅,从此加入了推翻德?维莱尔先生的活动。因为宫中的宗教派聚在一起,反对财政部长。德?里维埃先生约我在塔拉纳街德?马尔塞吕先生家见面,徒劳地建议我与他们一同行动。后来弗莱西努教士也向我提了同样的建议。德?里维埃先生死后,德?达马男爵继承了他的太傅职务。谁来接替德?夏布罗尔先生和埃尔莫波利主教的问题始终没有解决。勃韦主教福特里埃神甫被安排在从国民教育部分出来的宗教信仰部。而国民教育部则落到德?瓦蒂梅斯尼尔先生手里。还剩下海军部长一职:人家提出让我来当,我没有接受。罗亚伯爵先生请我物色一个同观点的、为我所喜欢的人,推荐给他。我便指定了伊德?纳维尔先生。另外,还得选上德?波尔多公爵的太傅。罗亚伯爵跟我谈起过他。我最初想到的是德?谢韦吕先生。财政部长跑到查理十世宫中请示。皇上对他说:“就这么定了:伊德当海军部长。但是夏多布里昂本人为什么不当这个部长呢?至于德?谢韦吕先生,人确实选对了;可是只怪我没有早点想到。名单在两个钟头前就确定了:把这点跟夏多布里昂说清楚,不过还是任命塔兰先生1。”

    1塔兰(tharin,生卒年月不详),当时任斯特拉斯堡主教。

    罗亚先生来告诉我他与皇上商定的结果,并补充道:“皇上希望您接受一个大使职位:如果您愿意,就去罗马好了。”罗马这两个字对我产生了神奇的作用;身处荒野的隐修士所受的诱惑,我也感受到了。我推荐的朋友,查理十世任命为海军部长,主动作出和好的表示,对于他的期望,我也就不能够再予以拒绝:于是我就同意离开法国。至少我乐于作这次流亡。那可是去“神圣的宝座,令人敬畏的教廷”任职啊。我觉得自己为确定启程日期、在政治上获胜的时刻去死亡之城隐居的愿望所攫住。到了那儿,我不必再提高嗓门发表政见,除非是像普林尼2的预言鸟,每天拂晓在卡皮托利山扯开嗓子念圣母经。让祖国觉得摆脱了我,也许是有益的:我感觉到别人给我的压力,由此悟出我大概也成了别人的负担。某种权势集团的人绞脑汁,费心机,确实让人家厌烦。但丁把在激情的床上苦思冥想的灵魂打入地狱。

    2普林尼(pliny,六一—一一四),古罗马作家,第一流的演说家。

    审查一种指责

    在改变话题之前,我请求大家允许我往回走几步,减轻一个负担。在详细叙说我与德?维莱尔先生的长期不和时,我并非不感到痛苦。有人指责我为推翻正统君主制出了一份力。对这种指责作一番审查于我是合适的。

    在我参加的内阁行政期间所发生的事件都有重大影响,它把内阁与法国的公共命运联系在一起。没有一个法国人的命运不曾受我做的好事,忍受的苦事影响。由于一些奇怪的无法解释的亲合性,一些间或把贵人与常人捆在一起的秘密联系,波旁家族只要屈尊听我的话,就昌盛发达,虽说我远不相信“我的辩才如诗人贝朗瑞所言,是给正统王权的施舍”只要有人认为应该折断在王位脚下生长的芦苇,王冠就歪了,不久就掉落下来:常常有人拔掉一茎小草,就使得巨大的废墟轰然倾圮。

    这些不容置疑的事实,人们尽可随意解释;即使它们赋予我的政治生涯—种有限的并非来自自身的价值,我也不会以此而自夸,不会为我转瞬即逝的姓名偶然与千秋万代的事件混在—起而沾沾自喜。不管我的命途如何多舛,也不管人物事件把我带向何方,画面上最后的地平线总是凄凉而可怕的。

    树梢摇晃不止,

    母狗似在暗处吠叫。

    (维吉尔埃涅阿斯纪第六章)

    有人说,若是场景不幸发生变化,那我就只能自责:我觉得受了不公正的对待,为了报复,就挑动人人不和,其最终后果,就是国王的宝座被推翻。瞧,这话说得多么玄。

    德?维莱尔先生宣称,用我不用我都没法掌权行政。用我是个错误,不用我,在德?维莱尔先生说这句话的时候,确实无法执政,因为种种不同的舆论使我得到多数的支持。

    内阁总理先生从不曾了解我。我曾经真诚地喜欢他,推荐他首次进了内阁。这一点有德’黎塞留公爵先生的感谢函和前面转录的其他信函为证。当德?维莱尔先生退出内阁时,我也辞去了驻柏林的特命全权公使。有人曾让他相信,当他再度入阁处理国务时,我曾希望得到他的位子。其实我根本没起这个念头。我不是固执己见的人,听不见忠诚和理智的声音。我确实毫无野心。确切地说,我缺乏从政的热情,因为我为另一种激情所控制。当我请德?维莱尔先生把一封重要公文转呈国王,以免我亲赴王宫的劳苦,并留点闲暇去参观穷汉圣于连街的一座哥特式小教堂时,他只要对我的单纯幼稚或清高孤傲有较为正确的判断,就完全不必担心我有野心。

    在实际生活中,也许除了外交部,我对其他职务都不感兴趣。想到我使祖国在国内实现了自由,国外赢得了独立,内心难免没有情绪。但是我不但没有试图推翻德?维莱尔先生,反而对皇上说:“陛下,德?维莱尔先生是个充满智慧的总理;您应该永远留下他担任内阁首脑。”

    有一点德?维莱尔先生没有注意到:我的思想虽然有统治人的倾向,但它由我的性格支配;我在服从他人的意旨中尝到了快乐,因为这样使我摆脱了自己的意志。我最要命的缺点就是厌倦,事事不感兴趣,老是疑三疑四。倘若遇到一位了解我的君王,硬留住我工作,他也许可以从我身上得到某种好处:但是老天很少让想干的人和能干的人一起出生。总之,今日还有什么事情,能使人愿意费力下床来干一干?夜里,一些王国纷纷垮台;早上,有人在我们门口扫除这些王国的残砖断瓦,可是人们在这种声音中照样呼呼大睡。此外,自从德?维莱尔先生与我分道扬镳以来,政局完全乱了:内阁总理的智慧虽然仍在反对极端主义,可是他的才干已无法应付这一问题。他感到国内舆论与国外舆论的演变并非一致,十分气恼:新闻管制,撤销巴黎国民卫队等措施都是由此引出来的。难道我应该听任君主体制灭亡,以便得到见危不救,假装镇定的名声吗?我以为,我作为反对派首领而战斗是尽了义务的,虽说我对一方面所见的危险过于看重,对另一方面的危险却不够警觉。当德?维莱尔先生被人推翻以后,有人就任命另一届内阁征询我的意见。我推荐了卡季米尔?佩里埃先生、塞巴斯蒂亚尼将军和罗亚尔—柯拉尔先生。若是人家用了他们,事情可能就好办了。我不愿意当海军部长,让人把这个职位给了我的朋友伊德?纳维尔先生;同样我两次拒绝当国民教育部长;我不当主宰是绝不会再进内阁的。我去罗马在废墟中寻找另一个自我,因为在我身上有两个不同的人,他们之间从未有过联系。

    不过我还是襟怀坦白地承认,过分的怨恨并不能按照美德这个可敬的词汇和标准来说明我行事正确,但是我的一生表明我这样做自有其理由。

    作为纳瓦尔团的军官,我从美国林莽回国之后,就投到逃亡的正统派麾下,在正统派的队伍里战斗,反对我自己的理智。这一切并非出自信念,而仅仅是出自战士的责任。我在异国的土地上待了八年,受尽苦难。

    这份巨大的义务尽了以后,我于一八年回到法国。波拿巴要与我结交,给我安排了职位;当甘公爵死后,我又重新致力于回忆波旁家族。我在的里雅斯特贵妇墓前的讲话惹怒了分发帝国的主宰;他威胁要让人在杜伊勒利宫的台阶上把我劈死。路易十八本人承认,论波拿巴和波旁家族那本小册子给他出的力,相当于十万人马。

    凭着我当时的名望,反对立宪的法国理解了正统王权的制度。在百日王朝期间,君主政体在再次流亡中,看到我与它在一起。最后,通过西班牙战争,我为灭除阴谋活动,把各种舆论都集合在同一种主张下面,并使我们的大炮恢复了它的射程。至于我接下来的打算,大家都清楚:扩伸我们的边界,在新大陆给圣路易家族戴上几顶新王冠。

    这种长期坚守同一种感情的做法也许应该得到几分尊敬。我对别人的冒犯十分敏感,不可能把我能够得到的东西搁在一边,不可能完全忘记我是宗教的复兴者,基督教真谛的作者。

    想到一场平常的争吵害得国家错过了变得强大的机会,我就势必更加气愤。因为这种机会再也找不到了。要是人家对我说:“您的方案,我们会照着办的;您着手办的事情,您就是不在场,我们也会接着做下去的。”我会为法国忘却一切。不幸的是我认为人家并没有采纳我的主意;这一点,有事件为证。

    我或许见识有谬,但我深信德?维莱尔伯爵并不了解他所领导的社会。我认为这位能干大臣的可靠品质不合他的内阁的时辰:他在复辟时期来得太早。财务活动,贸易协会,工业运动,运河、汽船、铁路、公路,一个只渴望和平、只梦想生活舒适,只希望未来永远像今日一样美好的物质社会,若是只和这类事物打交道,德?维莱尔先生可以做国王。德?维莱尔先生需要的时代不能属于他,而他不需要的却偏偏叫他赶上了。在复辟王朝,中心人物的能力十分活跃,所有党派都渴望现实或者异想天开。所有人,不论是前进还是后退,都碰在一起,发出大声喧嚷。谁都不愿留在原地。在任何情绪冲动的人看来,立宪正统派显然并未战胜共和派或者君主派。人们感到脚下大地在颤动,军队和革命正在走来以响应特殊命运的召唤。德?维莱尔先生对这种运动是有经验的;他看到翅翼生长,看到翅翼推举着民族,将把民族还原其元素、空气及空间,尽管民族巨大,却很轻飘。德?维莱尔先生想把这个民族留在地上,系在下层。可是他没有力气。而我呢,则希望法国人忙于光荣的事业,想把他们系在上层,试图通过一些梦想来把他们引到现实:他们喜欢梦想。

    若是我更谦卑、更低下,更甘忍,情况也许要好一些。可是我很容易犯错误,根本没有福音书宣称的那种完美:要是人家打我一个耳光,我决不会伸出另一边脸1。

    1马太福音第三十九章有一边脸挨了耳光后伸出另一边脸的话。

    我要是看到结果,肯定会克制自己;赞成不予合作的多数要是预先知道投票后果,也许就不会投。除了某些别有用心的人,谁都不希望发生灾祸。开头其实只是一场骚乱,是正统王权将它激化成了革命。到了关键时刻,可以拯救正统王权的,是智慧、谨慎和决断,可它偏偏缺少了这些。无论如何,这是一个被打倒的君主政体,以后还有许多君主政体会被打倒:我该给它的只是我的忠诚;它永远会得到我的忠诚。

    君主政体最初的苦难我经受了,它最后的不幸我也经受了:灾祸将永远把我当作它的第二目标。职位,俸禄,荣誉,我把一切都打发走了,甚至,为了万事不求人,我把棺材都押了出去2。裁判们呵,不管你们是严厉的毫不留情的,还是德高勋劭沉稳可靠的保王党人,虽然你们把宣誓与发财结合在一起,就像把盐撒在盛宴用的肉上以便保存,对我苦涩的过去,还是多少来一点宽容吧。今天我要以不同于你们的方式来补偿过去。你们相不相信,晚上,干苦力的人休息的时候,他并不觉得生活的担子有多么重,虽说这副重担将又扔回他的肩膀?不过,我本可以不挑这副重担,一八三年八月一日到六日,我曾去菲力普宫里晋见;这一段时间到时候我会叙述的。当时他对我说了一些慷慨话,听不听全由我定。

    2指出卖回忆录的文稿。——作者注

    后来,我虽然可以后悔干得不错,却仍不可能改变我的良心最初的冲动。邦雅曼?龚斯唐在当时是那样有权势,他于九月二十日写信给我说:“我写信给您,更愿意谈您而不是谈我自己,因为您的事情比我的更加重要。我希望能跟您谈谈,您离开法国民众,让全法国蒙受了多大的损失,因为您过去对它施加了那么高贵那么有益的影响!但是如此议论个人问题也许有失谨慎,因此我虽然和全体法国人一样叹息,却还是应该尊重您的顾虑。”

    我的义务似乎还没有尽完,我保护孤儿寡母,我受过审判,坐过牢。波拿巴就是在最气恼的时候,也没有让我受这份罪。当甘公爵死后,我提出辞职,从那时到我为被放逐的孩子呐感为止,我一直在出头露面,我以一个被枪决的亲王和一个被放逐的王子为依靠;我衰老的手臂挽着他们虚弱的手臂,他们给我以支持:保王党人啊,你们也曾由这样的人陪护过吗?

    不过,我愈是用忠诚和荣誉的绳索捆住生活,就愈是用行动自由来换取思想独立;这种思想回到了本质。现在,抛开一切不论,我只是据实评价历届政府。我们能不能相信未来的国王?该不该相信现时的人民?在这个没有信仰的世纪,得不到安慰的智者只能在政治无神论中得到可怜的休息。但愿一代代年轻人怀着希望:他们要等待漫长的岁月,才能达到目的;年龄以平均的速度前进,听到我们欲望的召唤也不加快步伐:时间是一种适合必然消失之物的永恒;它根本不把自己作品中的人种及其肤色当回事。

    由大家刚刚读过的章节可以得知,如果人家照我的忠告办了,如果人家不是只顾满足自己褊狭的欲望而不顾法国的利益,如果权力当局更确切地估计了有限的能力,如果外国政府像亚历山大那样,认为自由主义制度可以拯救法国君主政体,如果这些政府不扶持在对宪章原则不信任之中重建的权威,那么正统王权仍然会稳坐在宝座之上。啊!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回首往事,重回已经离开的位置是无用的,在那里留下的东西什么也找不到了:人、想法、环境,一切都消失了。

    一八三九年于巴黎

    雷卡米耶夫人

    我们去罗马使馆赴任,去我昼思夜想的那个意大利。在接下去叙述之前,我应该提一提一位妇女。直到本回忆录结尾,读者都可以见到她:从罗马到巴黎,在我和她之间将展开一段通信联系:因此,读者应该知道我是在给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写信,我是在什么时候,又是怎样认识雷卡米耶夫人的。

    在社会各个阶层,雷卡米耶夫人都遇到一些在世界舞台上或多或少有些名气的人物。大家都对她表示崇拜。她的美貌把她的理想生活与我们历史的具体事实结合在一起:宁静的光照着一幅暴风雨的画面。

    让我们还是回到已逝的时代,借着我夕阳的余晖,努力在天幕上描绘一幅肖像。我的黑夜临近,不久就会在天上撒满阴影。

    一八年我回国后,信使报刊发了我一封信1,引起德?斯塔尔夫人注意。当时我的名字还在流亡贵族的名单上;阿达拉使我走出了默默无闻的状态。在德?封塔纳先生请求下,巴兹奥西夫人(波拿巴的妹妹埃莉莎?波拿巴)替我申请并获得批准,把我的名字从流亡贵族名单上一笔勾销。经办此事的便是德?斯塔尔夫人。我去向她致谢。我记不起是克里斯蒂安?德?拉穆尼瓦翁还是柯丽娜的作者(德?斯塔尔夫人)把我介绍给雷卡米耶夫人的。她当时住在勃朗峰街她家的府邸里。我刚从树林里出来,刚刚走出生活中的阴暗地带,仍然很孤僻,勉强才敢抬眼注视一位身边围满崇拜者的女人。

    1指关于德?斯塔尔夫人作品再版致封塔纳公民的信,一八年十二月二十二日在信使报发表。署名为基督教真谛的作者。其实基督教真谛三个月以后才出版。

    大约一个月以后,有一天早上,我去德?斯塔尔夫人家,她在梳妆台前接待我。她一边由奥利韦小姐侍候着穿衣,一边跟我说话,手指间还捏着一根小青树枝。雷卡米耶夫人穿着一袭白袍,突然走进来,在一张蓝绸沙发中间坐下。德?斯塔尔夫人仍然站着,正在谈话的兴头上,就继续滔滔不绝地说下去。我望着雷卡米耶夫人,勉强才答上几句。我从未想到有这样漂亮的人儿,我也从没有这样泄气:我对她的仰慕变成了对自己的不满。雷卡米耶夫人走出房间。我再见到她,是十二年以后的事了。

    十二年!是什么敌对力量这样切割糟蹋我们的年华,讽刺地把它慷慨送给被称为爱慕的冷漠,外号叫幸福的不幸!接下来,当年华最珍贵的部分凋零、消耗之后,它又嘲讽地把你带回起点。而且,它是怎样把你带回来的呀?一些古怪念头,一些讨厌的幽灵,一些上当的落空的感觉折磨着你的头脑,拦在你前面,阻碍你得到那本来还可以品尝的幸福。你闷闷不乐地回来,内心充满痛苦和遗憾,想起那纯洁的年华,便为如此艰难的青春时期的过错而懊悔。我游历罗马、叙利亚,目睹帝国兴亡,成为风云人物,不再做沉默之人以后,回来时就是这样一种心情。需卡米耶夫人又干了什么事呢?她过的又是什么样的生活呢?

    下面我将给你们叙说她的生活。她的日子过得既光辉灿烂,又默默无闻,其中大部分为我所不了解,因此我不得不求助于一些权威,它们虽与我的权威不同,却是不可置疑的。首先,雷卡米耶夫人向我讲述过她亲眼目睹的一些事情,并且给我写过一些珍贵的书信。她将所见所闻,都写了笔记,她不但允许我查阅,而且允许我引述,这是十分难得的。其次,德?斯塔尔夫人在已经印出来的通信集里,邦雅曼?龚斯唐在他还是手稿的回忆文章里,巴朗谢先生在我们共同的女性朋友的小传里,德?阿布朗泰公爵夫人和德?冉利夫人在她们的文章草稿中,都给我的叙述提供了大量的素材:我只是把那些美丽的姓名串接起来。若是哪个事件的环节断了或者扯开了,就用我的叙述填补空白。

    蒙田说,人类张开怀抱迎接未来的事物,而我却有个怪毛病,张开怀拥抱过去的事物。尤其当人们回顾亲爱的人早年的生活时,一切都是快乐:人们是在延长所爱的生命,是在把爱情扩展到原来并不了解现在回忆起来的日子,是在美化现在人过去的生活,是在给青春作补偿。

    雷卡米耶夫人的童年

    在里昂我参观过植物园。它就建在古圆形剧场的废墟上,位于古荒漠修道院的花园里。那座修道院现在已经倒塌了。罗纳河和萨奥纳河就在脚下;远处耸立着欧洲最高峰。那是意大利的第一个里程碑,它那白色的告示牌直插云霄。雷卡米耶夫人曾被送进这家修道院,在一道栅门后面度过了童年。只有在举行弥撒的日子栅门才向外面的教堂打开。那时,人们便可以在修道院的内部小教堂见到葡匐祷告的姑娘们。女修道院长的圣名瞻礼日就是修道院的主要节日;由女寄宿生中最漂亮的一个向院长致例行的祝贺:同伴们给她整戴好首饰,扎好辫子,戴上头巾,披上面纱。这一切都是静静地做好的,因为揭开面纱的时刻是修道院里所称“鸦雀无声”的时刻之一。接下来朱丽叶得到了当天的荣誉。她父母在巴黎安了家,便把孩子召回身边。在雷卡米耶夫人写的一些草稿中,我收集了这则笔记:

    “姨妈来接我的前一天,有人把我领到院长嬷嬷的房间,接受她的祝福。第二天,我跨出修道院大门。大门打开让我进去的情形我记不起来了。我满脸泪水,和姨妈坐上一辆马车去巴黎。

    “我依依不舍地离开了一个那样纯洁,那样平静的年代,走进了动荡不安的岁月。有时我像做一个朦胧而温柔的梦,又想起那个时候的事,想起那袅袅的香烟,想起那没完没了的仪式,想起在花园里的迎神游行,想起那时唱的歌和那时的花。”

    从一个虔诚的僻静的地方出来的岁月,如今在另一处虔诚的清静的地方休息,它们的清沌与和谐没有损失半分。

    雷卡米耶夫人的少年时期

    伏尔泰之后,最有头脑的男人是邦雅曼?龚斯唐。他力图使人们对雷卡米耶夫人的少年时期有所了解:他打算描绘出模特的轮廓,在她身上提取出一种并非与生俱来的优雅。

    “在当代因为面孔、才智或者品性的优势而出名的女人中间,”他写道“有一个我愿意描绘。先是她的美貌让人仰慕她,接下来她的灵魂让人了解她。她的灵魂看上去比她的外貌还要美。社会风习给她提供了施展才智的办法。她的才智并不在她的灵魂与容貌之下。

    “才满十三岁她就嫁了人。男人一心忙于大事,不能指导这个极为幼稚的孩子。于是在一个仍是一片混乱的国家里,雷卡米耶夫人几乎全靠自己来打理生活。

    “同时代有许多妇女名满欧洲。她们中的大部分都向时代进了贡,有些人的贡品是她们那毫无温情可言的爱情,另一些人的贡品则是向相继而来的暴政作有罪的屈服。

    “人处在这种环境,不是被它腐蚀,便是被它败坏。可是我描写的这个女子,、却是光彩夺目、纯洁无瑕地从这种环境出来了。首先童稚是她的一种保障,因为这个美妙作品的创造者使一切都变得对她有利,她住在一个由艺术装点的偏静处所,远离尘世,学习诗歌与其他有趣的功课,把这些仍属另一种年龄的乐趣当作自己的日常消遣。

    “她有一些少年伙伴,也常常和她们一起玩一些闹闹嚷嚷的游戏。她身材苗条,体态轻盈,每次跑步,总是跑在前面。她把眼睛蒙上布条。有朝一日,她将看穿所有人的灵魂。她的目光如今是那样生动,那样深邃,似乎在向我们揭示一些她本人也不清楚的秘密,但那时却只闪烁出欢乐和顽皮的光芒。她那一头秀发每次散开来都要惹得我们心慌意乱。她那时把头发披落在白皙的肩膀上,当然这对任何人都没有危险。她那稚气的谈话常常为长久的清脆的笑声打断;不过人们在那时就已经注意到她那敏锐捕捉笑料的观察力,那寻找快乐却从不伤人的调皮,尤其是那份优雅、单纯和趣味纯正的感觉。那是真正的天生高贵,其资格是烙在享有天赋的人身上。

    “当时的上流社会与她的本性太不相容,以至于她只能偏爱隐居。当任何封闭的圈子都会招来怀疑时,把房子对所有人开放便是惟一可行的聚会办法。各阶层的人都来到这些房子,因为在这里可以说活却不招惹是非。可以见人却不会受到连累;在这里流腔痞调替代了风趣,乱七八糟换下了欢乐。但是在这里从来见不到她的身影。在督政府大院里,权力显得既凶狠又亲切,让人既生出恐惧又免不了轻蔑。在这里也见不到她的身影。

    “然而雷卡米耶夫人间或也走出偏僻的居所,去剧院看戏,或者去公园走走。因此,在众人常去的这些地方,她少有的几次出头露面成了真正的事件。这些大型聚会的其他目的都被人忘记了,每个人只是朝她经过的地方冲过去。幸运地给她领路的男子必须战胜像障碍一样拦在他面前的仰慕者。她的脚步时刻被拥挤着围观的人所阻延。她带着儿童的快乐和少女的羞怯享受着这份成功。但那份庄重与优雅,在家里使她超出其他年轻女友,在外面,则镇住了冲动的人群。似乎她光是以自己的出场,就支配了座中的朋友和外头的公众。雷卡米耶夫人婚后头几年就是这样过的:不是在偏僻的居所写诗吟诗,玩游戏,就是惊鸿一现地光彩夺目地在交际场所露一露面。”

    我中断阿道尔夫作者的叙述,插上一句:在那个刚度过恐怖时期的社会,人人都怕显出有个家的样子。大家都在公共场所碰头,尤其是在汉诺威咖啡馆1。我看见那座楼阁时,它那破败凄凉的样子,就像昨日才举行过节日庆典的大厅,或者再无演员登台的剧场。一些幸免于牢狱之灾的年轻人就在那里见面。安德烈?谢尼埃曾替他们说:

    1德?黎塞留元帅于一七六年修建的楼阁,后由韦洛尼开设咖啡馆是当时巴黎的一个聚会场所。

    我还不想死。

    雷卡米耶夫人曾碰到去受刑的丹东。不久,她发现几个美丽的受害人避开一些男人,因为那些男人成了自己狂热的牺牲品。

    我又回到邦雅曼?龚斯唐的叙述:

    “雷卡米耶夫人的思想需要另一种养料。美的直觉使她预先就爱上了因为有才干或者天才而出名的优秀男人,尽管并不了解他们。

    “有一个一流男人,名叫德?拉阿尔普先生,知道这个女人的价值。有朝一日,这个女人将把当时的名流全部召集在自己周围。童年时他曾遇见她,待到再次见面时她已经嫁了人。一个极其自尊,平时习惯于与法国最聪慧的人交谈的男人,免不了十分挑剔,难以接近。可是在他看来,这个十五岁少妇的谈吐却有千般魅力。

    “德?拉阿尔普先生身上有许多毛病,使人觉得与他打交道很难,几乎无法忍受,可是在雷卡米耶夫人身边,他这些毛病大部分都改掉了。他乐于充当她的指导:她的头脑很快就弥补了经验的不足,对于他所揭示的世界与人类的事情,一下就理解了,那份敏捷,深受他赞赏。当时正处于著名的改换信仰时期。许多人认为那种做法是虚伪的。我却始终认为它是真诚的。宗教感情是人天生的权力。断言这种权力来自欺骗与谎言是荒谬的。人的灵魂中,除了天生之物,人们没有塞进任何东西。有利于某些信条的滥用权力和迫害有可能使我们对自己产生错觉,从而抗拒我们所感受的东西,如果它不是别人强加给我们的话。不过,只要外部原因停止作用,我们就会恢复本性:当不再有勇气进行抗拒时,我们就不会再为自己的抗拒而高兴。因此,既然革命夺走了不信宗教的这种价值,那么只是出于虚荣心才不信宗教的人便可以成为虔诚的信徒。

    “德?拉阿尔普先生就是这些人中的一个;不过他还是不能容人,这种苛刻的禀性使他旧仇未了,又招来新恨。然而在雷卡米耶夫人身边,这些信仰上的麻烦都消失了。”

    下面是邦雅曼?龚斯唐提到的德?拉阿尔普先生写给雷卡米耶夫人的书信片断:

    “什么!夫人,您有这么好,竟愿意来寒舍看望我这样一个可怜的放逐者?这一回,我可以像古代那些家长,说‘一位天使来到我的住所’了。话说回来,我跟那些家长几无相似之处。我很清楚,您喜欢‘发慈悲行善事’;可是,时下做什么好事都难,行善也一样。很遗憾,我应该告知您,首先,出于许多理由,单独来是不行的;理由之一,即以您的年龄和到处会引起轰动的脸蛋,您不能不带一个贴身使女就出门。我偏僻的房子并非属于我一人,出于谨慎,我就不会把房子的秘密告诉她了。这样一来,您只有一个办法来实行您那高贵的决定,就是与德?克莱蒙夫人商量,让她哪天带您上她的乡间小城堡,从那里您与她一起就可以很方便地来寒舍了。您和她天生就是互敬互爱的一对

    “近来我写了许多诗句。常常一边写,我就一边想,兴许哪天可以读给那可爱的美人儿朱丽叶听,她的思想与目光一样敏锐,情趣和灵魂一般纯洁。我还将给您寄上阿多尼斯的片断,您喜欢它,我却觉得它有些亵渎宗教的意味了;不过我希望您答应我,不会把它传出去

    “再见,夫人。我忍不住对您谈这些事情,换上别人,会觉得给一个十六岁的女子谈这些事很奇怪。不过我知道,您那十六岁只是写在脸上。

    九月二十八日,星期六”

    “夫人,我有好久没有尝到与您聊天的快乐了。假若您确信(您应该确信),这是我丧失的一笔财产,您就不会责备我

    “您看透了我的内心:您发现我在那里为国家的不幸个人的过错服丧。我应该感到,这种悲伤的心境与您的年纪与魅力周围的光辉形成过于强烈的对比。我甚至担心在少有的能与您在一起的时刻被您看出来,因此我预先请求您对这一点宽大为怀。不过,眼下,夫人,天主似乎给我们就近指明了一个更美好的未来。这样甜蜜的,我认为离我们是这样近的希望带来的快乐,除了对您,我还可以对谁倾吐呢?到那时,在与民众欢乐融合在一起的个人快乐中,谁还能占据比您还重要的位置呢?那时我会更容易感受您迷人的小圈子的温馨,更有资格享受它。如果仍能在其中出点力气,我会认为自己是多么幸福啊!如果您肯同样看重我的劳动成果,事成之后,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您,会首先把它迫不及待地奉献给您以表示敬意。那时将有更多的阻力和障碍;但您会发现我永远都服从您的命令;而且我希望,我这种偏爱,无人可以指责。我会说:这就是那个女子,她还在幻想的年纪,有着种种显著优势。可以作为幻想的理由,就有了最纯洁的友谊,就懂得了高尚体贴地对待朋友,虽然受到所有人的尊敬,却还记挂着一位被放逐的人。我会说:这就是那位女子,我曾目睹她身处污泥而不染,在普遍的腐败中青春勃发,更添优雅;她那十六岁的理性常常让我觉得汗颜;这一点,我确信谁也不会反驳。

    星期六”

    动人的表述后面,隐藏着由宗教、年龄和事件引发的忧伤,使上面这些信显示出一种思想与文体的特殊混合。现在我们还是回到邦雅曼?龚斯唐的叙述:

    “我们到了这种时期:雷卡米耶夫人首次发现自己成了一种强烈的连续不断的激情追求的对象。迄今为止,她只接受过一些男人的敬意,那些人虽是遇到的,但是她的生活方式却叫人根本不知道在哪个聚会中心肯定可以再见到她。她从不在自己家里见客,也尚未形成自己的社交圈子。只有进入这样的圈子,人们才可以天天见她,努力取悦她。

    “一七九九年夏季,雷卡米耶夫人搬到巴黎城外两三里远的克利希城堡居住。这时有一个人因为种种抱负而闻名,而不要好处比赢得胜利又更使他闻名。这人就是吕西安?波拿巴。他请人把自己介绍给雷卡米耶夫人。

    “迄今为止,他只希冀作一些容易得手的征服,也只研究过一些小说的办法。他涉世不深,以为这些办法肯定有效。有可能是俘获当代最美的女人这个想法让他首先动了心。他年纪轻,身为五百人院的党派首领,又是当今之世第一将军的弟弟,他对自己集政治家的胜利与情人的成功于一身而洋洋得意。

    “他设想借助于一个编造的故事来向雷卡米耶夫人表示爱慕,于是伪造了一封罗米欧致朱丽叶的信,把它作为自己的作品寄给同名的女人。”

    下面就是邦雅曼?龚斯唐所知的吕西安那封信;在搅得现实世界动荡不安的革命之中,看到波拿巴家的一个成员深人虚构的世界倒是很有趣的事。

    印地安部落1的作者编造的罗米欧致朱丽叶的信

    1吕西安?波拿巴在与雷卡米耶夫人结识之前不久出版了这部两卷本长篇小说。

    “朱丽叶,罗米欧给您写信:要是您不肯读,您就比我们的父母还要残酷。他们长期的不和近来终于平息了:这种可怕的争吵大概不会再发生了

    “不久以前,我还只了解您的名声。我曾在教堂里和欢庆活动中看见您几次。我知道您是最美丽的女人,有千张嘴巴都夸您好,您的美貌打动了我但没有让我眼花为什么和平把我交付给您的帝国?和平!我们两家是和平了,可是我的心里却烦乱起来

    “我第一次被人介绍给您的那一天,您还记得吧?我们举行了一场盛大宴会,庆贺我们父辈和好。我从元老院回来,有人兴风作浪,对共和国发难,在那里造成了强烈的印象那时您来到了;大家都拥过来看您。‘她多么美咽!’有人叫道。

    “晚上人群挤满了贝德马尔的花园。讨厌鬼到处都有,他们死缠着我。那次我对他们可没有耐心,也没有什么和气:他们害得我无法靠近您!我想弄明白为什么会心慌意乱。我尝到了爱情的滋味。我想控制它可是我被它驱使,和您一块离开了那欢乐的地方。

    “后来我又见到了您。爱情似乎在对我微笑。有一天,我坐在水边,一动不动,兀自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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