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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趣看 www.biqukan.co,最快更新波谢洪尼耶遗风最新章节!

    其实,安努什卡并不是我们的家奴,她是两位“好姑姑好姐姐”之一的女仆。但是,因为她们二位一年之中有大部分时间住在红果庄,而她又一向伴随着她们,所以我们家里把她当做“自己的”女仆。

    她是个心地最单纯的本份人,表面上有几分执拗,内心里却充满善良和同情心。这是她身上最主要的品质,在我度过整个童年时代的环境里,没有一个形象在我脑子里留下象她那样丰满而生动的印象。她矮小、墩实,鹅蛋形的脸儿象烧过了火候的砖瓦一样紫红,布满了大粒的疣子,但是,由于她整个身心焕发着信仰的神采,她显得并不难看。她两眼含着老年人常有的泪水,从厚得象发肿的眼皮下勉强露出来(一只眼睛几乎完全被眼皮遮住,因此在那长眼睛的地方只看得见眨动的眼皮);大鼻子屹立在肉嘟嘟的、还没一丝皱纹的双颊之上,象一座城堡;下巴底下长着一个相当得体的气瘰脖。她的步履凝重而徐缓,说话的声音重浊而粗糙。谁也不想打听她有多大年纪,因为她大概从年青的时候起就象个老太婆;但是大家都知道,她和好姑姑马丽亚-波尔菲利耶夫娜同年,而且同她一起在红果庄长大。我家大厅的墙壁上长期挂着历代老奶奶的旧画像(后来根据母亲的命令把它们搬到阁楼上去了),安努什卡的外貌跟画像上的老奶奶相去无几。

    象父亲一样“好姑姑好姐姐”对自己的农奴的劳动和脾气并不过于苛求,虽然后者由于她们的刁钻古怪和乖戾任性仍然吃了不少苦头。因此,在拐角村(好姑姑的领地)所有的农民身上留下了一种特殊的烙印,那就是:他们虽然也感觉到自己身上的奴隶制的重轭,却毫无怨言地担负着它,并且可说是出于信仰而甘当奴隶。安努什卡便是这一类有信仰的奴隶;她甚至有一套自己的奴隶法典,从来不隐讳它。这法典说来也很简单,它的基础建立在一句箴言上:奴隶生活乃是对那些将来能享受永恒幸福的幸运儿的暂时考验。

    “基督是为穷人下凡来的,”安努什卡说“是来搭救百姓的,所以,他赐给百姓当奴隶。他说,奴隶们,服从主人吧,这样你们才配得到天国的花冠。”

    至于主人来生配得什么花冠,她当然不说了。

    这种理论当时在农奴大众中流传甚广,显而易见,它甚至确认农奴制度是天经地义的。可是地主们却凭着敏感看出其中包藏着某种祸心(在主张清心寡欲的农奴主们的心目中,这种劝人唯命是从的“议论”本身,就是大逆不道的行为),因此,即使不直接迫害这种理论的信奉者,也会百般挑剔他们。

    这也难怪,比如说,弗洛尔-杰连吉伊奇-巴拉波金听人家说他这位“世袭贵族”注定要下地狱,舔热锅,永远不得超生,而邋遢鬼米什卡或者下贱胚万卡却能进天国,在乐园里散步,摘金苹果吃,跟天使们一块儿唱赞美诗,他又怎能不抱屈呢?!

    “假如他们懂得什么叫‘真正的’天国倒也罢了!”弗洛尔-杰连吉伊奇的姐姐涅尼拉-杰连吉耶夫娜愤愤地说“可是他们不懂!他们光晓得穷吃,抄着手啥事不干,扯开嗓子胡叫乱唱!这就是他们心目中的天国!”

    这解释引起了大家的讪笑,但他们心里却在嘀咕:即使是如此野蛮的天国,也总比下地狱、舔热锅强。

    “这些流氓装得多好呀!”巴拉波金先生越说肝火越旺“开口闭口‘好老爷’,‘活命恩人’,‘您是我们的父亲,我们是您的孩子’,说得倒好听!我真恨不得把你们这些混帐东西拖到马房去,摸得你们两眼发黑!对了,还有一件事!头些日子,我从仆役室走过,听见帕拉德金在里头讲话,我停下来听了听。您猜他在传播什么?‘基督是怎样说的呢?’他说,‘人家打你的左脸,你把右脸也给他打!’我忍不住走进去,大声喝道:‘混蛋,我要一下子打肿你的两边脸颊,省得你再把右边脸伸过来!’可是那个死不悔改的家伙仍然没有清醒过来。‘您打吧,老爷!我们决不违背您的意志。’”

    这就是安努什卡主义的并不复杂的理论实质。但是生活按照它自己的规律行进,它不允许仅仅停留在理论见解的高度上,也要求人适应严峻的现实。这就出现了一系列被地主直截了当地称之为叛乱行为的实际限度。尽管应当无条件地承受任何主人所赐予的一切,但是在大家关于绝对服从的论调中却包含着这样一层意思:主人对奴隶也负有一定的责任;能履行这种责任的主人来生有好日子过。不用说,类似这种具有批判性质的态度是表露得非常畏怯的,但也足以提醒主人,这些下贱汉的头脑到底没有完全禁锢住,他们的脑子还在思索。而思索是令人不快的,因为它会使主人在摆布奴隶时不能不有一个限度,特别是在拳打脚踢时不得不有所克制。

    “家奴们有这种想法,不是一件好事,”母亲说“这帮不声不响的东西,踮着脚尖儿走路,活象圣人!你可不要说他一句,不要动他一下!开口闭口:‘是是,随您的便,’脸上没有冷笑,也没有提高嗓门一点毛病也挑不出。可是你仔细看看他吧,他的每一条筋都在说:‘你干吗不打呀?打吧!打了,来生一报还一报!’唔,再瞧瞧,你准会看出事情不妙,不由你不放小心点:因为你要是惩罚他,他就把惩罚当做奖赏,自尊自重起来!”

    “老实说,我也不喜欢这帮不声不响的东西,”父亲对母亲这些怨言总是这样回答“不声不响地、不声不响地,究竟安的什么心眼儿——猜不透。应当狠狠地治他们的罪!”

    “他们规规矩矩,一点毛病也找不到,你怎么治罪!”

    “嗳,你找个由头嘛。谁有脊背,谁就有罪!这还用我教!”

    安努什卡的心灵浸透了她自己制定的法典的各种信条,她不仅在她两位“小姐”面前,甚至在我母亲面前也不掩盖这个。

    她生于红果庄,她不仅热爱她的故乡,还热爱与故乡有关的一切,包括她的主人们。她待父亲犹如家长,她对两位“小姐”无限忠诚。整个冬天,她注定了同她们一起关在楼上耳房里,足不出户,象她们一样,只是在吃饭和节日里上教堂做礼拜的时候才下楼来。不过,她对我母亲似乎没有什么好感。尽管如此,我相信,她是尽力在抑制她对我母亲的恶感。

    父亲和两位好姑姑也很看重安努什卡,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时而管她叫做阿密特卡,时而管她叫做弯腿笨婆娘安卡。父亲喝完早茶后,常常到他的好姐姐房里,坐在一口大箱子上,闲话家常,回忆往事。安努什卡总是“象个地位平等的人一样”参加这种亲密无间的谈话,虽然作为奴隶,她不得不侍立在他们身旁。主仆四人的眼前浮现出昔日宁静的红果庄,那时,大家过得称心如意,丰衣足食,和睦友爱的共同愿望把大家紧紧联结在一起。他们追忆故去的祖父波尔菲利-瓦西里依奇、过世的祖母娜杰日达-奥西波夫娜,他们的教诲、口头禅、习惯,以至他们爱吃的食物。他们也没有忘记那些勤恳、忠实、可靠的老仆人和办事能干的人。举凡物品收支、膳事准备,样样事他们都办得再好没有了。他们不是因为鞭子的驱迫才去干活,而是因为爱。那时,日子过得多快乐、多舒畅、多自由啊!村邻们常常约好了,不拘礼节地来到红果应。壮年男子带着猎犬出去打猎,老太太们把丫环们叫到一起,听她们唱歌;年轻人跳舞作乐,弄得尘土飞扬。

    “那是什么样的甜酒啊!伏特加!克瓦斯!”好姑姑奥尔加-波尔菲利耶夫娜不胜感慨地说;她是个老姑娘,从年轻的时候起就管理着家政。

    “是呀,从前我喝克瓦斯,如今我不喝了,”父亲答道。

    “如今是什么克瓦斯!还有那腌菜、果酱——如今秘方全失传了。”

    “如今连那样的蔬菜也没有了。弟弟,您还记得从前的苹果是什么样子吧!”

    “当然记得,有一回,我们死去的爸爸给我从园子里带来一只苹果——喝,这么大!”

    父亲把两只拳头抱在一起,表示那苹果有多么大。

    “这些东西都不知上哪儿去了!”父亲忧郁地说。

    “您记得老爷子弹古丝理琴1弹得多好听吧!”好姑姑马丽亚-波尔菲利耶夫娜翻开另一卷回忆录“钢琴的哀鸣声,或是你听我的心常常使他感动得下泪!弟弟,您从前不是也爱弹琴吗?”

    1一种古代的弦乐器,类似我国的古筝。

    “嗯,爱弹。”

    “您的古丝理琴呢——我好象很久没看见它了?”

    “大概是给搬到阁楼上去了。”

    “准是搬到阁楼上去了琴碍着谁的事!唉,往事不堪回首!如今,你到女仆室去看看吧——姑娘们象坐在棺材里一样。别说唱歌,连话也不敢说一句。可是,妈妈在世的时候”

    “是呀,那时候真好啊!什么都好!如今什么都不行了!”

    “太放肆了——糟就糟在这儿,”安努什卡简短而激烈地下断语道。

    这种断语总是使父亲很生气。他心里明白,安努什卡不仅是指红果庄的村民而言,还包括“主子们”在内,因此他认为她的话是对他的莫大侮辱。

    “太放肆!谁太放肆?碎嘴婆娘,你既然知道,就说出来!”他冲着固执的奴隶问道。

    “大家知道,不是奴隶放肆,是主人放肆,”她满不在乎地答道。

    “唉,你这个碎嘴瘟神!净说主人的坏话!妖精(这时母亲大概打嗝了)进门,必定害人。可她却说什么:‘主人太放肆了!’”

    “呸,呸,呸!该死该死!”两位好姑姑听到“妖精”二字,连连啐口沫,虔诚地划着十字。

    父亲陷入了沉思。“一切都仿佛被旋风卷走了!”他脑子里闪过这样的念头。“死去的亲人们躺在他们自己建造的教堂旁的墓地里,他们的坟上连一块真正的墓碑也没有。再过十年八年,当初用砖头草草砌就的小碑,便会自行坍塌,只有救世主1守护那些裸露的坟埂。”

    1红果庄的教堂叫救主堂,故云。

    “老爷子坟上那棵野生的小桦树长得挺高的,恐怕也会被人砍去当柴烧。”

    “唉,弟弟,要是您”

    “我有什么办法我老啦,该死啦!”

    父亲和他的两位姐姐闲坐一个或一个半钟头,然后下楼去,关在自己房里不再出来。父亲走后,两位好姑姑便动手做箔片1;她们做箔片手艺出众,远近闻名。这时安努什卡便退到炉台后面去了;那里给她留了一块恰够她铺一张毯子,当做床铺的地方。那里永远是黑糊糊的,臭虫跳蚤之多,即使是不怕它们咬的人也会被扰得不堪其苦。安努什卡坐在一段木头上,从早到晚机械地织补着好姑姑的破袜子,摇摇晃晃地打盹儿。她是否对自己说过,日子过得很美满,或者相反,她是否祈求过上帝,保佑她稍微过得好一点儿——谁也不知道。可以肯定的只有一点:她认为无论什么样的愿望都是罪过——因此她便随遇而安地活下去。

    1箔片是一种极薄的金属片,涂上各种颜色,大都用来做本地教堂蜡烛上的装饰品、圣像上的花冠;有时也用来做圣像的衣饰——作者

    不只是她一人这样生活着;两位好姑姑,地位比她高,可是生活得并不比她好。因此她,作为一个奴隶,对生活也就早已不作任何非份之想了。她牢牢地记着,是救世主耶稣赐福给她过奴隶生活的,而且谁也休想动摇她这样的信仰:今生暂时吃的苦,来生一定会得到百倍的补偿。这信仰使她变得非常坚强,她精神抖擞地向宁静的无疾而终的末日走去,而在末日来临之前,她就坐在炉台后面“活下去”当她在那个角落里呼哧着抓痒的时候,好姑姑们便能十拿九稳地肯定,既然安努什卡在抓痒,那就是说,她还“活着”

    她们主奴三人非常和睦地住在楼上耳房里。主人“出于爱”命令女仆做这做那,安努什卡“出于爱”服从主子的差遣。如果有时候两位小姐管自己的奴隶叫倔婆娘,那么,与其说这是由于后者的言行过于执拗而引起的不满,不如说是主子的独特习性使然。

    只有一次,这种和睦遭到了破坏,安努什卡竟然有意识地做了倔婆娘。事情是这样的:马丽亚-波尔菲利耶夫娜姑姑忽然想恶作剧一番,把弯腿笨婆娘安卡许配给人家(那时两位小姐和奴隶都还年轻)。且不说她是真有这个意思呢,还是说着玩儿,安努什卡无论如何是给吓坏了。这是因为:主人给她选的对象是整个拐角村庄地上的头号彪形大汉。安努什卡向奥尔加-波尔菲利耶夫娜求情,可是后者觉得她姐姐的想法非常好玩,她自己也不拒绝参加这桩异想天开的说媒活动。姐妹俩高高兴兴地把不幸的弯腿笨婆娘一连折磨了两、三个礼拜,终于宣布,再过一天就举行伴女会1。眼看逃不掉这场灾难,安努什卡心一横,决定不听从主人的摆布。趁着夜深人静,她偷偷地溜出拐角村,一口气跑了将近四十俄里,第二天午饭前来到了红果庄。不用说,父亲(他那时还是单身汉)答应保护她,给两位好姑姑写了一封措辞严厉的信,这个主意总算没有成为事实。但是人们不禁要问:假如碰到父亲也象奥尔加-波尔菲利耶夫娜一样,正想寻寻开心,那会怎么样呢?

    1俄罗斯民间婚礼仪式:少女出嫁前夕与女友们举行的借别晚会。

    闲话少说。还是回过头来谈安努什卡的人生哲学吧。我不想说她是个自觉的宣传家,但她却很爱宣传教义。每逢女仆室开饭的时候,总能听见她瓮声瓮气地讲个不停,仿佛她要抓住机会补偿她在楼上耳房里忍受的死一般的沉默似的。她的声音传到母亲耳里,母亲的心好似火烧火燎,因为,不用听清安努什卡的话,母亲便已猜到她在讲些什么了。

    安努什卡的话,从实质到形式都极为单调。这些话只有一个中心思想,它的全部内容早已讲完,但是在那些百听不厌的女奴面前,却总是显得新鲜。“服从!服从!服从!天国的光明将照耀受圣餐的人们!”她再三再四地强调说,并且举出福音书和使徒传里的故事做例子(凑巧,她能读读教会的经书)。由于现存秩序本来就建立在使人呼吸艰难的绝对服从的基础上,所以,当大家从她嘴里听到奴隶生涯的重重苦难并不是命运之神胡作非为的结果,而是一种暂时的考验,通过了它,便能在永恒的天国里坐享安乐时,她们也就仿佛觉得轻松得多了。

    没有一个女奴表示异议;只有女管家阿库丽娜不放过机会呵斥安努什卡。

    “又哇哇乱叫了,臭嘴乌鸦,听都听厌了!开口服从,闭口服从,你不说人家也知道!”

    还有母亲,她偷听到谈话,在走廊里喝道:

    “捣乱鬼,你要搅乱人心!快吃完你的饭,给我滚回环房去!”

    “我没有搅乱人心,我是劝人为善,”安努什卡回嘴“我是说:若是主人骂你,你不要抱怨;若是主人打你,你要抱着感激心领受!”

    “你的意思是说主人光会打骂奴隶吗?”

    “我不是说主人光会干这种事,我是说,若是主人打”

    “好吧,就算你的意思是‘若是主人’可是,下面的话是什么意思呢?”

    “太太,以后上帝会判决的。”

    “好一个‘上帝会判决的’!我要命令他们把你拖到马房去揍你一顿,我倒要看你怎样感激我!”

    “我会感激您的。太太,我会给您磕头。”

    这一类冲突实际上并没有引起不良的后果。一则因为没有抓到把柄,再则,家奴们对安努什卡的爱也保护了她。总不能因为她教训奴隶们要抱着感激的心情接受主人的打骂,就真的把她拖到马房去接她呀!假如她的话的确没有旁的意思,那还好说。可是问题也就在这里。口里说:“服从吧,感谢吧!”——实际上休想!那些下流胚,他们会体会出言外之意的:你只要稍稍教训教训他们,他们就会对你龇牙咧嘴!

    “快吃吧,吃吧!下贱婆娘,你最好还是别做声!”母亲做结论说,退到自己的卧室去。

    但是,有一天母亲差一点对安努什卡下了毒手。那天是个大节日,可是因为节日里家中仍然有许多事要做,加上那天母亲不知为什么火气很大,这样一来,女奴们自然不能出去游玩了。吃午饭的时候,安努什卡照例发表了一通即席高论。但是,象我已经指出的一样,一旦接触到实际土壤,她便不能保持理论见解的高度,知不觉陷入了自相矛盾之中。

    “上帝是怎样办的呢?”她开导大家说,‘他工作六天,第七天——他休息。大家也应当这样办。不光是人,野兽也应当这样。人家说,狼在礼拜天也不吃牲口,只是躺在泥潭里休息。所以说,要是违背主的训诫,那么”

    可是女管家甚至没让她把话说完。整个女仆室归女管家管。她要为“这帮女流之辈”的秩序和安宁向太太负责。因此,她对努什卡的传播教义抱怀疑态度是很自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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