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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黄河!黄河!”

    生活给你怎样的馈赠,有时候是完全不能被预料的事情。

    一九六九年一月二十五日(农历一九六八年十二月初八),午夜,运载到革命圣地洛泉插队的北京知青专列隆隆地驶过河南的黄河大桥,向著名的西部城市龙翔奔驰。龙翔是k省省会,我们将在那里改乘汽车,往北再走四百多公里盘山公路,才能够到达洛泉。因此,在那个黑黢黢的夜晚,洛泉不仅仅是我们这些少男少女精神上的灯塔,更是我们这趟远行的目的地,是被家人叮咛“到了那儿就来信”的地方。

    三十七年以后的今天,二〇〇六年一月二十五日(农历二〇〇五年十二月二十六)清晨,当我誊清本书稿件的时候,才突然意识到,这一天对于我整个人生决定性的意义,它是我人生的起点,是生活铺在我面前等待我用经历书写的一张白纸,我的一切都是从这一天开始的。没有这一天,就没有我所选定的文学事业,就没有我的恋爱、婚姻、我的女儿的降生,没有我在自己的经历中遇到的许许多多或者美好或者丑陋的人和事情,当然,更没有读者拿在手里的这本书。

    我不知道是不是应当感谢这种不能不接受的馈赠——有所经历的人都知道,并不是所有馈赠都是你需要的,很多情况下,生活塞到你手里的其实并不是你期望得到的东西。

    这本书也是一样。

    那列从北京开往革命圣地洛泉的火车离开北京十几个小时以后,拥挤在车厢里的少男少女,由于精力旺盛或者那个年代特有的革命狂热造成的吵闹和喧嚷已经停歇,都朦朦胧胧地沉入到不能言说的生活图景和由此带来的情感激荡中去了。我听到刚才还在一起高唱“我们走在大路上,意气风发斗志昂扬”的红色革命接班人娇柔的梦呓——一个脸色红润的姑娘,好像在央求妈妈给她一件什么可爱的东西;一个结实的小伙子软软地斜倚在座位和窗户之间,不自觉地抽动着脸上的一块肌肉,嘴唇翕动着,显然,也正在进入到某种孩子气的回忆之中。

    我的脑子里像电影一样过来过去的画面是:我所在的中学军代表为了动员我去插队,竟然亲自来到我家,向我的父亲和母亲讲述革命道理。

    那时候,我不过是初六八届的中学生,严格说起来,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我无论如何记不起来我是怎样被结合到学校的权力机构——革命委员会——中去的。我作为革命委员会委员,在响应毛主席的伟大号召方面,自然负有某种大于一般人的责任。所以,当我们和北京市人民一道举行庆祝毛主席关于“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的最新指示发表大游行以后,一个极为现实的问题摆到了我面前——你必须要先于别人去插队了。

    也许我出现了短暂的犹豫,所以才导致军代表到我家做我父母亲的思想工作。我当时不在家,是后来才知道这件事情的。他们这样做除了我是学校革命委员会委员这个身份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如果我决定去插队,就可以带动身边十几个和我要好的同学一同去插队。这对于承担着把全校毕业生都送到农村去这项政治任务的军代表来说,当然是一件不能忽视的事情。

    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不直接和我谈,但是我知道,在发生了军代表到我家去动员我的父母这件事之后,我充分感受到了压力——不仅仅是来自学校的压力,同时也是来自父亲和母亲对于学校的承诺的压力。

    很少和这么高地位的公家人打交道的父亲和母亲在军代表面前受宠若惊,好像得到了很高荣誉似的,连连说:“是啊!是啊!可不是嘛!”

    于是,我的命运——很大程度上也是父亲和母亲的命运,就这样被决定了。

    在那列飞驰着的火车上,我在心里问自己:这是我的选择吗?我的回答是:这是我的选择,因为没有人强迫我,是我“主动”报名到革命圣地洛泉去插队的。我们所有插队知识青年都是“自愿”报名去插队的,这怎能不是我们自己的选择呢?这当然是我们的选择。但是,在我的心底里,很深很深的地方,却有一个胆怯的声音悄悄对我说:这不是我的选择,这是革命的选择,不是我个人的选择,所以我不能认为这是我的选择于是,在我的心里,便弥漫开了一种伤感落寞的情绪,它像烟云一样在很低的地方缭绕——它不可能很高,我不会让它升得很高。

    我希望自己沉沉地睡过去,但是,虽然我明显地感觉到睡意的徘徊,它却始终无法完全控制住我,我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车轮的强劲扯动,从不同的声音中感觉到火车正在通过不同的地方——空旷的原野,热闹的城镇,冷清的小站。

    朦胧之际,我听到很多人喊叫着:“黄河!黄河!”

    我惊醒过来,蓦地睁开眼睛。车厢里已经空空荡荡,所有人都把脸贴到冰凉的车窗上去了,我只看到一团一团拥挤在一起的背影和臀部。

    我挤到他们中间去,想看一看地理书上讲的黄河到底是什么模样。

    外面黑漆漆一片,就像是有人挂了一块黑布,什么也看不到。过了一会儿,眼睛适应了黑暗,我才感觉到大桥的钢铁栏杆正在飞快地向后掠去,但是我仍然看不到任何河流的影像,而列车发出的空洞的摩擦声又实实在在证明我们的确在跨越黄河那种不可名状的感觉真是奇妙,就好像你知道某种牵绕着你的灵魂的事物就在身边,而你却只能意会,不能够与它进行任何交流一样。

    黄河,我没有看到你。

    2。知青之死

    真真切切看到黄河,是八个月以后。

    我和我负责的知识青年小组忠诚地贯彻执行了伟大领袖毛主席的伟大号召,干活很卖力,又很团结,几乎一丝不苟地做了上级要求知识青年做的任何事情——听贫下中农忆苦思甜,控诉旧社会之黑暗,赞扬新社会之幸福;参观当年红军围攻地主民团的“土围子”时牺牲了八个红军战士的地方;坚持“天天读”坚持每周一次的政治学习,及时撰写学习心得笔记;经常检讨自己和贫下中农的思想差距“斗私批修”“狠斗‘私’字一闪念”等等。于是,我们就被谷庄驿公社革命委员会推选为先进知识青年小组,由我作为代表,到崤阳县城出席“北京知识青年活学活用毛主席著作积极分子代表大会”

    这在当时是很大的荣誉,就像今天某个人获得乡“青年致富能手”、县“精神文明建设标兵”、省“践行‘

    三个代表’党务工作者”、全国“十大杰出青年”、“全国财富五百强”以至于“

    福布斯中国富豪排行榜”的光荣称号一样。

    崤阳县是洛泉地区南部相对北部来说比较富庶的一个县。那个时候说哪个地方富庶,一般来说指的不是人类先进的社会组织和生产活动创造积累财富的程度,指的往往是拥有较好的自然条件,老天不为难你。

    从这个意义上说,崤阳县富庶主要是因为这里的地理条件较好。

    通常意义上的洛北是指南起洛泉地区,北至靖州北部的毛乌素大沙漠南缘一片广袤的区域,在更广泛的意义上,或许还可以把陕北的一部分列入其中,因为它们都是这片据说是世界上最大的黄土高原的一部分。这片区域主要为黄土丘陵沟壑或者沙漠地带,植被稀疏,干旱少雨,广种薄收,有的地方粮食亩产只有十几斤。

    这片区域以贫穷闻名于天下,陕北著名农民起义军领袖李自成就是因为无法忍受贫困和官府欺压,揭竿而起,造起反来,浩浩荡荡杀向北京,结束了延续二百七十六年的明王朝统治,做了八十三天皇帝的。

    我插队时的崤阳县还基本上保持着黄土高原的原始形态,虽然也有沟壑,但是,平坦的塬区仍然是它主要的地貌。只是在它的西南部,有一片被称之为“夕梦山”的林区,算是地地道道的山区。塬区比山区或者丘陵地带更能够蓄水,抵御旱灾的能力要强一些,所以物产比较丰富(谷庄驿公社就在塬区,这里的人民不住窑洞,住的是颇有北京

    四合院风味的瓦房,主要的粮食作物也不是在洛北很著名的谷子、玉米,而是小麦),这是其一。其二,也许比第一个原因更重要的是:黄河的一条重要支流湎河从西北—东南方向纵穿崤阳县境,在崤阳县最南边的罗家川隆重地注入黄河。

    湎河是由无数条支流汇集而成的,这些支流像毛细血管一样遍布崤阳县西部地区,在崤阳县境内形成了一条条肥沃的河川耕地(当地人称之为川地)。这些耕地因为得益于灌溉而旱涝保收,有的地方竟然吸引来了具有水稻种植经验的四川人,直到我插队的那个年代,仍然有种植水稻的传统。

    在那个贫困的年代,白面和大米都是能够让人联想到奢侈的东西,所以,当你在信件中吹嘘说“我插队的地方能够吃到大米”的时候,你也就不难想象那些在洛泉地区北部诸县(那里的自然条件很差)插队的同学,会用怎样嫉妒的眼光看待你的幸运了。

    我代表崤阳县谷庄驿公社樱桃园大队知识青年小组到崤阳县出席活学活用毛主席著作积极分子代表大会的时候正是雨季。雨季并不意味着整个洛北地区都能够被宝贵的雨水滋润。事情常常是,某个县某个公社下雨下到房倒屋塌的程度,和它相邻的县或公社却仍旧赤日炎炎,旱魃比往日还要嚣张。插队期间,我甚至曾经亲眼看到仅百米之隔的对面山梁被白花花的冰雹覆盖,而我们劳动的这个土峁竟然风和日丽,静得就像在真空之中。所以你最好不要简单地认为雨季就是下雨的季节。大自然就像是一个喜欢恶作剧的人,严峻而又谐谑。

    所以,那天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一九六九年八月十三日(农历一九六九年七月初一)下午,我们四百多名代表聚集在县委大礼堂,交流学习毛主席著作、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体会,突然,一个官员模样的人冲到台上来,趴在崤阳县革命委员会主任陆嘉亭耳边低语了几句,陆嘉亭马上站起来打断了发言者,用高亢的嗓音吆喝着:“湎河发大水了!现在我们马上到水坝工地去抢险!马上就去!跑步出发!”

    那个年代,权力对于社会的动员力量出奇的强大,陆嘉亭的话音未落,我们这些还没有见过大世面的少男少女,就像遇到战争、祖国正处在危难之中一样,怀着伟大的献身精神,以为祖国捐躯的信念和激情,冲出大礼堂,疯了一样向县城北部跑去。

    我们已经知道,在距离县城两公里的湎河河道上,正在修筑一个拦河大坝。这是一项让全县人民深感自豪的工程,从插队那一天起,我们就不断被这个工程所鼓舞,它的成败似乎关乎我们未来的一切。

    太阳高悬在瓦蓝的天空上,没有一丝流云,整个世界都处在明亮的安宁之中,唯一能够让人感觉不正常的是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异的土腥味儿。但是,一旦出了县城北大门,当湎河出现在我们眼前的时候,我们就都被震骇了:这哪里是那个平静得不为人注意的河流?这分明是一条咆哮的巨龙!奔腾翻滚的浊浪像拥挤在一起的怪兽,以极快的速度沿着陡然变宽的河道往下游冲撞,山崖、土坡、树木、房屋,凡是它碰到的东西,都在一种不辨其貌的雄浑声响中被无情地吞噬,不留一点儿痕迹。

    大坝工地上完全变成了战场。

    民工们已经疯狂了,他们浑身一丝不挂——直到现在我也没弄清楚他们为什么会一丝不挂——呐喊着,奔跑着,把能够抢到手的任何东西抱在怀里,扛在肩上,送到地势高的地方。他们身上涂满了泥浆,就像是一尊尊会活动的泥塑,yīn茎和睾丸瑟缩在一起,看上去不过是挂在两腿之间的一个泥团。

    就是对异性再没有了解的人也能够想象那个泥团是什么东西。

    女知青们被吓呆了,脚步稍稍迟疑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加入到那些裸体男人中间去。

    只是零点几秒钟的迟疑,随后,她们就义无返顾地冲到那些人中间去了。泥浆和共同的奔跑很快使她们和他们融合成为一个没有区别的群体。

    那一年我十八岁,我的那些同学也大致都是这个年龄。我想,所有出现在那个场合的人,都不会忘记当时看到、听到、闻到和从精神上感觉到的东西。

    我相信,那种记忆将会伴随所有人的一生。

    我记住它还不仅仅因为这些东西。

    崤阳县革命委员会当时还是一个巨大的平房院,据说这个结构复杂的院落是崤阳历史上最大的地主陆子仪建造的,一九三一年闹红的时候被红军没收,一直作为无产阶级红色政权办公的地方。

    也许因为在那个偏远的小山村呆得太久,我对于外部世界的感知尺度发生了很大变化,当这个院落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感觉它异常庞大,相对来说,自己异常渺小,说话的声音似乎也有了约束。那个时代有一个特点,就是只要有条件,必定有高音喇叭没时没晌地播放革命歌曲。所以我在会议报到处报到的时候,简直听不见大会工作人员的叮咛,不知道应当到哪里寻找住宿的地方。

    这时候,一个动听的女声在我耳边响了起来:“男生在三区,我知道,我带你去。”

    我抬起头——就在这一刹那间,我和说话的这位女知青同时认出了对方。

    “苏北!”

    “郭焰!”

    随着一声惊呼,我们不是靠得更近,反而都后退了一步,惊喜地互相看着,然后,我们又同时问对方:“你怎么会在这儿?!”

    郭焰说:“走!我带你去住的地方。”

    我们从报到处走出来,沿着一条窄窄的甬道往大院后面走。

    “你怎么会到这里来插队了呢?我一直以为你去了内蒙古。”

    “嗨!一言难尽。”郭焰说“走吧,我先带你去住的地方。”

    她大大方方帮助我拎起行李(顺便交代一下,那时候到县上开会都是自己带被褥)。我怎么好让她帮我拿行李?我硬从她手上把行李夺了过来。

    文化大革命中,我在北京西城区西四附近的丁字街一座小楼上当红卫兵广播员。这个广播站是北京著名的红卫兵组织西城纠察队专门为外地来京进行革命串联的学生进行革命宣传设立的,广播毛主席最高指示、作为全国人民思想指导的报纸社论以及红卫兵报纸上我们认为有价值的文章和传单等等。我已经记不得当初是怎样当上这里的广播员的了。

    平时,总是由一个左腿有些残疾的高中生给我送来需要广播的材料,这个人其貌不扬,脸色蜡黄,像是长期生活在困苦之中的人,但是后来我才得知他是干部子弟,是北京市中学红卫兵组织五大领袖之一,红卫兵报纸上很多著名文章都是出自他之手。

    那一天——我记得清清楚楚,那一天阳光灿烂,广播室里闪射着太阳的笔直光线,整个屋子都像被某种神奇的东西点亮了,一切物体都显现出极为清晰的线条,广播器材反射出高贵华丽的光亮。那天正是伟大领袖毛主席第四次接见来自全国各地红卫兵的日子,街道上的人群像潮水一样往西单方向涌流,然后折返到天安门广场去了。

    我的心情好极了,提前开始广播。

    我感觉到身后的门被打开了,感觉到进来了一个人,我以为是那个著名的红卫兵领袖送材料来了,就没有在意,继续广播。等到我广播完那篇文稿,关上麦克风,改为播放毛主席语录歌曲以后,才站起身来。这时候,我才蓦然发现,来人不是红卫兵领袖,而是一个身穿褪色绿军装的姑娘!

    如果仅仅是一个姑娘倒也罢了,我想我还不至于惊慌失措,问题是,这是一个极为漂亮的姑娘——漂亮得让人窒息。她皮肤白皙,鹅蛋形的脸孔上镶嵌着一双梦幻般的眼睛,这双有些睨视的丝绒一般的黑眼睛灵活、明亮、光彩夺目,像两颗星星一样放射出清纯的目光,但是她笑眯眯地看着的仿佛不是我,而是我身后一件让她感到惊讶的事物;两条漆黑的眉毛在光滑的前额上显得十分触目,那是只有纯洁的少女才会有的边际清晰的眉毛,看上去它们好像不大对称,一条显得比另外一条高一些,然而这并不影响你做出“这是天底下最漂亮的眉毛”的判断;一缕金色的阳光从身后照射着她,她的耳朵就像是半透明的一样,在几根头发的衬映下,简直有一种超凡入圣的效果;她那已经稍稍隆起的胸部在军装下面平静地起伏着,就连最没有想象力的人也会想到那里躲藏着一对正在发育的坚挺的乳房(或许正是这种想象或者类似的想象,才使男人在漂亮女人面前总是感到窒息);我感觉到她那带着香味的呼吸我想我看她时的样子一定很傻。

    “我是郭焰,”郭焰说“你是苏北吧?”

    “我是。”

    我慌乱地让她坐下。她把厚厚的一沓材料放到桌子上,进一步自我介绍说,从今天开始她和我一起广播。我的心紧缩了一下,不相信在这令人激情澎湃但是又灰色无聊的生活中会出现这样让人振奋的事情。

    “不欢迎我?”

    我傻笑了一下,认真地否认说不是不欢迎她,我说我很高兴她能来。郭焰大笑起来——我想她释放的一定还有对于我最初的傻样的反应。这时候我才发现她身材匀称,姿态优雅轻盈,浑身具有一种青春少女独有的活力——这是任何一个没有经历生活煎熬的少女在向成年人过渡中都曾经有过的情形。

    我来自男校,从来没有和女孩子打交道的经验,内心的窘迫使我比实际上更加沉默寡言。郭焰总是含着笑意看着我,似乎明白我内心的一切挣扎。她开始坐下来对着麦克风广播。她的嗓音清脆明亮,就像某种具有穿透力的光线一样,有一种难以描述的韵味。

    我在她身后装着做什么事情,实际上我的整个注意力都在她身上。

    最初的尴尬几天以后消失,我发现她很健谈,播放歌曲的时候,总是跟我说这说那。我们聊了很多很多。那是一种圣洁的状态,我们既把对方看成异性,又把对方看做自己,我们的交谈没有任何间隔。

    她父亲是一个级别很高的将军,曾经立下赫赫战功,他的经历简直就是中国革命的缩影——他追随毛主席长征到达陕北,以后又率领他的兵团到东北参加辽沈战役和锦州战役,打过长江,最后解放了南京。现在这位军功显赫的将军是北京军区副司令员。她自豪地说,父亲没有受到冲击——这句话的潜台词是:父亲永远不会遭受冲击,因为他是一个把整个生命完全彻底交给革命的人。这样,我也就明白了,从她身上为什么看到的全部是青春的激情,是生命绽放的奇异的美丽。这种美,只有无忧无虑的女孩子身上才会出现。

    我则告诉她我的经历。

    “是吗?”她惊讶地看着我“你完全不像是农村来的孩子。”

    这句话很让我高兴——不知道为什么,从来不曾因为自己的出身自卑的我在郭焰面前总是感到自惭形秽。或许我太想在她面前展示最有价值的一面了吧?这不是每一个少男少女都躲避不开的人性“局限”么?

    郭焰就像一个幽灵,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又突然从我面前消失了——当时整个社会的动荡趋于平息,我们都回到各自的学校“复课闹革命”去了。

    算起来,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加起来也不到一个月,但是这段短暂的经历却深刻地影响了我,她成为我心中的灯塔和坐标。这种影响贯穿了我整个

    青春期,并最终决定了我对爱人的选择,决定了我对这个世界上行走的女人的看法——凡是我喜爱着的,必定是在某些方面与她相像的人。

    我出席的那次知识青年代表大会,最风光的是已经在全国知名的吴克勤以及其他什么人。尽管我和吴克勤是同班同学,我们却很少交谈,巨大的地位落差使得我们不可能像同学那样交往,追随在他身边的都是政府官员或者类似于现在的追星族一类的人,而且,我感觉对吴克勤来说,他也没有这种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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