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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8]

    那天的天气很好,省里用一辆进口汽车把他们送往县里。

    前一天,省委在八一路37号省委小礼堂专门召开了欢送大会,省委书记、省长、组织部长都到会讲话,希望他们下去以后好好工作,争取在2000前,全省完全消除贫困县。邓一群看到省委扶贫工作领导小组和省委组织部联合下发的红头文件,文件中有“任命邓一群同志为某某某某”字样。那种红色的感觉很特别。

    工作组一共有七个人,组长是省委政策研究室主任(正厅级)苗得康。其他六位有年轻的,也有步入中年的。邓一群在其中算是真正的年轻人。有两位邓一群感觉他们的资格要比自己老,邓一群在心里告诫自己,对他们要小心一些,尊重他们,团结他们,不要对自己产生不利影响。

    邓一群是第一次见到苗得康,而在这之前,他很早就听说过他的名字。苗得康的官倒也不算大,但他在省里却很有影响。他对经济政策很有研究,专家型的官员,据说新来的省委赵书记非常欣赏他,是传说中的赵书记智囊团里的一员大将。邓一群想:一定要伺候好他,只要把他结交好,他邓一群就不愁没有前途。

    想到自己可以回老家担任职务,邓一群不由心花怒放。这真是非常难得的机会啊,怎么就会这么巧呢?回到家里,他可以看到自己的母亲了,看到兄弟姐妹,关键是他能够大大地风光一回。县里的那些同学怎么看他?今非昔比!

    邓一群头脑里不由胡思乱想起来。

    在那个路上,邓一群想了很多东西。肖如玉对他有意见,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他是不惧怕她的。他们过去争吵过,他甚至还打过她一次,如今不是一切都过去了吗?一个男人,只要有了自己的事业,就不必再去怕老婆。终有一天,她会发现他的选择是多么地正确。他想。

    他如今是一只大鹏了!李白说: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他的前途从此一片光明。肖如玉阻止不了他。他现在不必在乎她了。他在心里说。

    汽车飞跑。春天的样子已经在田野上悄悄地显现了,而路边的树木也有点活泛的样子。阳光很好,晒得靠在车窗边的邓一群感到暖暖的。他想起了儿子。儿子很可爱。他又想起了保姆。保姆小娜对儿子是尽心的。小娜虽然是农村姑娘,但长得不错。她来城里已经干了好几年了,衣着打扮也时髦。走在街上真看不出她是从农村出来的,连她的名字都不像。她的身材很好,比肖如玉强多了。肖如玉自从生下孩子后,突然胖了起来,现在是越来越胖了,肚子上足足有十多斤的赘肉。由于发胖,她已经失去了同他做ài的热情。看看肖如玉的身材,再看看薛小娜的身材,简直不好比。邓一群有时不得不比,而比较之后心情就有点不太好受。如果不是出于对利益的考虑,他一定可以找一个比肖如玉漂亮得多的姑娘,但现实逼使他屈从了。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他选择了另一方。肖如玉不喜欢和他做ài,但她却依然热爱社交(她自认为她的社交方式和邓阿姨的社交有很大的不同),她有很多男男女女的朋友。天下很少有女人不爱自己的丈夫成功的,她可能是唯一的例外,他想。她对如今的他是有点失望的。是的,她在他身上看到了原来不曾发现的东西,比如农民的狡黠、势利、阴险,温文尔雅下骨子深处的粗俗,还有不惜一切向上爬的赤裸裸的野心,等等。她内心里越来越反感了。但她是他的妻子,她还有什么别的选择吗?

    比较而言,保姆小娜对他很好,总是觉得他很能干。他成了她的偶像。

    邓一群能够感觉得到薛小娜对他的好感。有一次肖如玉出差去了,那天早上邓一群带着儿子睡觉,赖在床上还没有起来,她拿着牛奶进来了,说:“贝贝该吃奶了。”邓一群有点不好意思,说:“我来弄吧。”薛小娜说:“我已经弄好了。”看看贝贝,还没有醒。她就伏在床边,逗他的小脸,说:“宝宝真漂亮。”邓一群笑笑,心里很得意。事实上他这个儿子长得并不算漂亮,只是营养好,长得比较白胖。他看见薛小娜瓜子一样的脸,一双眼睛水灵灵的。她的身材再次让他想入非非。她的身材是该细的地方细,该鼓的地方鼓。发育很好。她是个健康的女子。她伏着身子,低着头,靠近他的儿子,事实上也就靠近了他。这是他们两人第一次如此地靠近。过去也有一两次身体的接触,比如在厨房的时候,因为干活身体不经意地碰在一起。他感觉她有很好的乳房。她还是年轻的姑娘。她从家乡一出来就是帮城里一户老太太做保姆,那个老太太孤身一人。他相信她的乳房一定还没有被人触摸过。她才二十来岁,有些东西已经懂了,内心里正开始产生对“情”的渴望。一个如花似玉的年纪。他比她大十几岁,感觉上像个叔叔。当然,他还不够做“叔叔”的年龄。他内心里对她有一种渴望,只是一闪念。产生这样闪念的原因,除了他作为一个男人,天生地具有好色的本能外,还有就是肖如玉对他的冷淡。她不再喜欢同他做ài了。

    她的脸很白。如果她打小生活在城市里,皮肤一定更好。她用奶瓶上的奶嘴,触碰着孩子那粉嘟嘟的嫩嘴唇。邓一群闻到了她头发上的香味。他忽然感觉到一种冲动。他猛地就去摸了她的头发一下,说:“你的头发真好。”声音是干干的,他都感觉得到自己的紧张。这是在岳父母家里,他怎么这么胆大?他自己把自己吓住了。她红了一下脸,稍稍直起身子,轻声说:“像我妈,我妈的头发才叫好,村里有名的。”他不再敢去碰她。这样的关系是很危险的,他在心里说。她又伏下身子逗起孩子来。他说:“让他吃奶吧。”说这话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声音很色情。他抱起孩子,有意触碰了她的胸部一下。她看了他一眼。

    眼里全是情。

    外间传来岳父在客厅里咳嗽的声音。邓一群这才消除了想法。他刹那间甚至有些后悔自己那样,这种事是连想也不该想的,他怎么能为一个小保姆而犯错误呢?

    不能。他的理智控制了他自己。

    一路上都是邓一群熟悉的景象。

    他想:到了基层以后,还是要脚踏实地地做一些事情,帮助县里的那些贫困乡镇做点事情。只有这样,他才能向单位交待。这是不能含糊的。

    私生活算不了什么,他可以克服,他想。他要把握好自己,决不能在生活作风上犯错误。事实上到今天为止,他也并没有犯什么错误。林湄湄和葛素芹,只是他作为一个男人,在一生的生涯里,并不突出的小小风流。而他同邓阿姨的关系,他觉得那主要是她的问题,他是次要的。没有人知道他过去的那些事情,于是,他的履历里也就是一片清白。

    他是一个清白的男人,一个清白的年轻国家干部。

    中午,车子经过市里。市委、市政府的领导同志出来接见他们。对于政策研究室的苗得康主任,他们很熟悉。他们要求扶贫工作组留下来,歇一天再走,但苗得康不同意。于是,市里让一位姓冯的副市长陪他们一起往县里。

    下午4:40,车子到了县里。

    县里的书记、县长,四套班子(即党委、政府、人大、政协,谓之“四套”)的所有领导都出来迎接。

    扶贫工作组的人都集中住在县里的招待所。

    邓一群被安排在苗得康的隔壁,不过他是和另一位组员住在一起。这一位组员姓钱,是省交通厅的一位处长,已经四十多岁了。他叫邓一群“小邓”邓一群则叫他“老钱”

    晚上县里的领导摆欢迎宴。

    邓一群那天晚上喝了不少酒。那天情绪特别好。感觉不一样了,又是回到家乡。那些书记、县长对他们这些人客气有加。那种场面,过去想也不敢想啊!县里的那些同学,还不知道他的情况。这样的场合,他们现在还没有资格参加。世上的事情难说得很,谁能想得到呢?过去自己对分配到县委、政府机关里的那帮同学多么羡慕啊。在酒桌上,邓一群对着那些家乡的“父母官”说了不少客气话。那些领导则也回敬了他不少恭维话。他不知不觉就多了。

    他是有点晕乎,随着工作组的其他人回到招待所里。对他的过量,他们也都能理解,到了家了嘛。

    [69]

    在县里的两天,县里开了隆重的欢迎大会。这期间,苗组长代表省委扶贫办,向当地领导汇报开展工作的基本思路。县里自然是一片叫好声。

    然后组长苗得康向大家分配了工作任务,下去分头搞调查。他听说邓一群老家就在县里的乡下,他就叫他回去看看。邓一群说:“那怎么行呢?回来是参加扶贫的,不是回去探亲。”苗得康说:“老妈妈年纪大了,还是回去看一看,再说回去也可以做调查嘛。你就看看你们那个乡的情况。”邓一群这才同意,当然这也是他所希望的。

    邓一群那天早晨没有去县城的那个公共汽车站,而是向他在县卫生局的一位同学要了一辆车子回去的。悄悄地,没有惊动苗得康。

    苗得康五十多岁,快近六十了。五短的身材,有一颗看上去与身材很不相称的大脑袋。头发都花白了。他表情严肃,不太爱讲话。文章自然写得好。内秀。外表很不讲究,看上去简直就像一个乡村小学教师。邓一群后来知道,苗得康这一生经历过很多的坎坷,对政治斗争之类的看得非常清楚,但是由于久经考验,所以他已经习以为常,很多事情看得很淡,唯有认真地工作。他对工作毫不含糊。

    邓一群的聪明,苗得康是看在眼里的。一个这样年轻的副处长,肯定有些不同寻常的过人之处。但他同时根据直觉判断:这个年轻人,一定还有不少不够成熟的地方。

    小车子很快(从县城往镇上的是一条国道,还是比较好走的),邓一群到镇上的时候,才七点多钟,有些起得晚的店铺才刚刚打开店门。镇子还是那个样子,而且看上去比原来更破旧。这么些年怎么一点变化也没有?邓一群感觉到一种沧桑。时代在变,社会在变,一切都是那么快地发生着变化,而这个地方仿佛孤立于世界之外。事实上它也在变,镇民的思想肯定同过去不一样了,他们也能感受到外面世界的变化,接受到各种信息,但他们却不愿去改变。是环境,让他们看不到有变化的可能。车子经过小镇只是一瞬间的工夫。过了镇子,面前就是一条黄泥小路,很不好走。邓一群记得过去上学时是经常走的,那时候觉得它很宽,现在在眼里怎么这么糟糕呢?司机笑笑,说:“它还是过去那个样子,只是你现在见过的东西多了,城里的马路看惯了,所以觉得它变窄小了。”邓一群想想,觉得他说的还真是那样的一个道理。

    这条小路年久失修,到处坑坑洼洼。有些地方看得出可能是在雨天时有农用拖拉机或牛车陷进去,有一道道深深的挣扎过的车辙印。红色的桑塔纳只是小心地绕着弯开,那速度比牛车还要慢。邓一群坐在上面有坐在轿子上的感觉。那种颠簸晃荡里,邓一群感觉很好。司机知道他是从省里来的工作组干部,一路上对他很客气,并且说了很多恭维的话,比如年轻有为啦,前途无量啊,说像他这样的年纪,将来当省长、省委书记都是可能的啦,让邓一群感觉很受用。邓一群想:省委书记、省长的目标太远,不过最保守的估计也是副厅。一个人的将来谁能预料得到呢?当年在大学校园里,他还在为自己的前途担忧呢。

    要尽早地解决掉正处级这一问题,他在心里想。但愿他能在一年的扶贫后,回到厅里能解决这个问题。在他临下来的前一天晚上,他再次去了龚厅长家,向龚厅长表示了决心,说了些一定好好干,为他增光之类的话。龚长庚也对他说了不少鼓励的话,让他下去安心工作,并在言语里暗示,只要他干点成绩出来,将来回到机关,一定是能够提拔的,甚至位置都已经明摆在那的,那就是科技处。

    邓一群心里当时那个激动啊,心“怦怦”直跳。的确,其他处室的正处级都还没有到极限,只有科技处最合适,而且他本身是科技处的,提起来名正言顺。

    他已经看到了希望。

    司机看上去比他年龄要大,他说他过去在部队就是开车子的,到卫生局开车也已经有十多年了。邓一群问起他那个同学的情况,司机说他现在是办公室的副主任,景况还不错。司机说:“你们是同学,你到县里后对他肯定有好处。”邓一群说:“我们是高中时候的同学。再说我到这里只是挂职,扶贫。不过问人事的。”想到县里,他就想了解一些情况,但那个司机只是笑着不肯说。邓一群说:“你放心,我不会说。”那个司机迟疑了半天,说一句:“其实现在哪都一样。”邓一群想想也是,哪里都会有一堆问题,只是问题的程度不一。问清了,也是无益。

    太阳升起来,红红的一片。田野里荡着一层浅浅的白雾。他看到了那个远远的小小的灰色村庄。他在那个村庄里生活了近二十年的时间,但他却发现自己对它并没有培养出什么感情。如果他不是读书考上大学,那么他今天还在这个村子里,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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