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下午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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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我生活的小镇旁边有一条小河，叫消江。以前我很喜欢在消江的堤上荡。尤其半年前，当我发现在堤上的思考，竟然可以结晶出一些意外的东西，我更接近于欣喜。那就是我的第一篇小说，小说的名字说来已经不太重要。而我竟然也可以写小说，这对于我已经足够。我是无比喜欢小说这一表达形式，不讳言的说简直跟找到人生意义一般。但后来的半年去的很少，竟至于不去。没有别的意外，是因为遭遇了更为澎湃的情感，那就是爱情。爱情在秋日里萌芽，在堤下一片平阔的衰草地上，在秋日暖暖的下午，如我的手在她的身体上般肆虐。我无比幸福的想，小说还有堤上的思考，你们都暂时消隐吧，让我先痛快的爱个够，就像个刚学会吸吮的孩子。于是我们在秋日里放歌，在冬日里相互慰藉取暖，在如杂生的春草般的纠缠里痛并快乐着。但在这个雨后忽晴的春日的下午，我忽然异常的惶恐，象失了自己般不知所措。我忽然想我之所谓个性以及依然难免孤独的所谓超然，是否已经出离了我，在远处轻轻哀叹呢？于是我再次来到消江的堤，在这个春日莫名的下午。

    穿过两旁满是垃圾和灌木丛的泥泞，脚下已经湿了。我慢慢踱步，接近于深沉。一个骑摩托车的小伙子载着个女孩，在我身边飞越而过，溅起一阵泥泞。我低头看下裤腿上的泥点，抬头看下灰而高的天，心里竟一无所想。

    河岸上遍布着一层金黄色的小花，间或也有些紫的。许多的蜜蜂在地面稍上盘旋，细看便能找到些影子。我小心的避开小花前行，心想这繁茂和忙碌却是为什么呢？春之意义，究竟藏与何处？我是懒得再想，毕竟意义之类的东西太过深奥，而且与我何干。我自有纠缠在我内心的烦恼，以及于我来说值得思量的事。虽然茫无头绪，但正在找的意识给了我强烈的存在感，以至让我颇为自足。起码是在思考，尽管只及自身。

    不远处，闸口旁有两个垂钓者，还隐隐传来流水的声音。我缓步向前。

    我在两个垂钓者中间的石头上坐了下来。其中的任一个连头也没抬，这种专注，自携一种平和、悠然，缓缓流动在空气中。我掏出根烟点上，刚吸一口，却咳得厉害，又赶紧熄了。离我近些的垂钓者将钩下在并不平稳的水流中，浮漂总在不安定的上下沉浮着，于是一次次的被轻轻扯回，却始终不懈，一次次将空钩拉起。而稍远处那个，已经钓起了两尾。我忽然轻轻笑起来，就算是用一个浮漂试探水流，也应该是有乐趣在其中吧。直到我起身，那人依然没变，我猜他钓的不是鱼。我实在很喜欢这样的垂钓者。

    经过两具腐烂的鸟尸时，我跨过恶臭迅速向前，步子迅疾的暂时失了内心的缓慢。但那恶臭依然伴随了我好远。然后我发现了滩地头上水边的黑白两只狗以及在对岸嬉戏的一群大约六头牛。黑的那只正低头撕咬着什么，我猜又是什么被遗弃的尸体，我忽然想春天里的新生和腐烂其实很有象征意义的，却如此赤裸的展示在我面前，我甚至乐意将它们想象成一种暗示，因为这好象正符合我现在的心境。而白的那只，忽然警惕的转向我，当我直视它时，却温驯的低了眼，转向他处。想来也是它的野性和千百年来和人相处的经验在作指引。而对岸的牛们，也停止了嬉戏，想来也是置于人群之外的一点本真，低头开始吃草看起来更像牛吧。但一只小牛依旧欢快，它的肆无忌惮的奔跑，让其他的牛为之侧目。我想人也如牛一般吧，有时甚至不如牛也说不定，想到这又是一笑。再回头，黑狗正卧着懒懒得有一咬没一咬，象在研究或者沉思；而白狗已经不知所踪，遍寻也不见。甚至身后远处的垂钓者也隐没了，我猜是被什么遮住了，也没在意。但白狗的失踪却让我疑惑，难道刚刚短短的一段出神，竟足以让一只狗从我视野消失？我因此更确定了我思考的缓慢，竟至于在某件事情的思考过程中漫长得将其意义遗忘。

    灰而高的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凝聚了一些暗而厚的云朵，而太阳却得以现形。我也感觉出热来。躁郁的感觉，让我觉出走的无聊，我忽然只想回到我的房间。我于是转身，步子却重得像一截木头，我想拖动也不足以形容其重。但思路却打开了，我开始回想我出来的初衷，脑袋里却空空无物。然后记起中间接到的她的电话，我想我出来的意义也许恰潜藏在她的那个电话当中，尽管她几乎没有说话。而我记得我只是喃喃说道，这里有许多的金黄的小花，还有许多的蜜蜂在嗡嗡飞舞；我出来透透气，就象我的爱情。

    回来照例穿过泥泞时，却意外发现了一株隐在灌木丛里桃树，满树桃花在阳光下妩媚而且鲜血淋漓。我想这正是我想要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