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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就是期中考的第一天了。

    入秋了,空气中微漾着凉意。

    转眼间,大一上学期已在不知不觉中过了大半;然而讽刺的是,方容在课堂上出席的次数居然用手指头都数得出来,俨然成了道道地地的“跷课大王”

    打从开学后,她最常出现的地方不是自己的学校,而是赵至新的。原因很妙,也很可笑因为他近乎无理的要求赵至新担心活泼大方、长相甜美的方容难免会招来一堆异性的青睐和追求,偏偏他又对自己不够有信心,生怕招架不住情敌们的攻势而败下阵来。

    于是,他有了个霸道的要求除非是必修课不得不出席,否则他希望方容随时跟在他身边,以旁听生的身分陪他一道上课。

    起先,方容觉得他的要求过分大男人了些,但是日子一久也就习惯了;再加上自己的学校本以自由校风闻名,教授更是从来不曾点过名。因此,方容便把被他牢牢束缚的不得已看成是种“甜蜜的负荷”而甘之如饴。

    对于当他的跟屁虫,方容只有一个条件她要赵至新向同学们解释他们俩是表兄妹的亲戚关系。目的无它只为避免招致过多无谓的异样眼光,及惹来背后的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因为方容的个性活泼开朗,上课教授问话时,她并不避讳自己是个冒牌学生,仍是有条有理地侃侃而谈。

    当教授得知这个活跃的女孩居然只是来旁听的,甚至苦笑着表示遗憾可惜,还引来同学们有趣的一阵笑。

    相较之下,赵至新就深沉得多。

    今天,夕阳好早就不见了踪影,天地间顷刻便渲染成一片漆黑。

    方容陪着赵至新一道用餐,趁着上菜的空档整理这几天费尽心力讨救兵的成果四叠厚重的上课笔记“影本”

    方容一想到爱情的代价竟是即将持续一整晚挑灯夜战的挣扎和煎熬,不禁满面愁容,不见平时老挂在唇边的灿烂笑靥。

    “哎呀!”他迅速抢下方容正随手翻着的笔记,一把塞回她空荡荡的书包中。“安啦!以你只差我一点的聪明才智,顶多念到明天早上就ok啦,有什么好担心的?”

    不知怎地,赵至新这句话明明带着一些安慰的味道,但听在方容耳中,竟惹得她心头一阵酸楚,无端地委屈起来。她强掩着不悦,揪着一颗不悦的心,闷不吭声垂下了头,有一口、没一口地扒着饭。谁知道人的心和舌居然还会互相影响,心情沉重失落连她平常钟爱的三鲜烩饭顿时也失去了吸引力,变得淡而无味、难以下咽。

    斜着头瞟了他一眼,他竟然依然是一脸开心地享受着他的牛肉面,吃得津津有味,丝毫没有发现她的沮丧失意和忿恨不满。

    难道他压根儿不在乎她的想法和感觉?!

    方容再也压抑不了内心一股闷烧的怒火,她咬着下唇,不知费了多大的劲才勉强噙住正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低声冲着他说道:

    “我没胃口吃不下,先回去了,你慢慢享用吧。”说完,从皮夹中抽出一百元纸钞压在桌面上,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在众目睽睽下被方容来这么一下,赵至新不禁恼羞成怒地追了出来。他气急败坏地冲向前,在幽暗的红砖道上猛然抓住她手腕。一旁的路灯故障了,毫无规则地一明又一灭,暗淡的光影投射过来,映照出他脸上不停闪过的怒容。

    “拜托好不好?你又在耍什么大小姐脾气啦?”他狠狠攫握住她的手,一点都不肯放松。“你有什么不痛快就直说,不要老憋在心里跟我呕气,还摆一张臭脸!真受不了,无缘无故的”

    这下子,方容可真气炸了,用尽她全身力气甩开他的手。过分的用力使她踉跄地倒退了三步,她未加思索便咬牙切齿地点燃了导火线:

    “无缘无故?!”她冷哼了一声,忿忿说道:“上大学以来,你对我要求这个、要求那个,一点自由的空间都不给我,没害我窒息,我都要谢天谢地了!你要我陪你上课,我依你;不要我去社团,我也依你;不准这、不准那,我全依了你,甚至连正课都没去过几堂。明天就要期中考了,你知道我的压力有多大?”不争气的滚烫热泪使她哽呛得难受,她连忙背过身去,不让他发现她的脆弱,一个字一个字重重地发泄出来:“而你,竟然只会说风凉话!”

    他用力抓着她肩头强迫她转回来,满脸不服气,讪讪地辩解:“我哪有说什么风凉话?”他的表情就像在压抑着什么。

    顿时,方容觉得好无助她失去了与他争辩的动力,来自课业和他的双重压力,就像有千斤万斤重,让她喘不过气、让她疲于应付。听他理直气壮地为自己脱罪,她只能颤抖着羸弱的双肩,不发一语垂头低泣着。

    他斜倚在墙边点燃了一根烟,不断吐出熏得方容咳嗽的难闻白雾,用着一种让人极端不舒服的傲慢语气质问她:“怪我没给你自由?好,我正巧有话问你。今天郑哲伟来找我倾吐了一堆心事,你知道我听了有多难堪吗?”

    “干我什么事?”听他没头没脑说了些不相干的话,她不禁纳闷起来。她觉得郑哲伟跟她根本八竿子打不在一块儿,对他的了解,也仅止于他是赵至新班上的班代而已。

    “干你什么事?”赵至新猛然吸了一大口烟,然后又用力呼了出来。话中充满了呛人的烟味和火葯味,她见到他青筋爆出的样子。“他说他要追你,听清楚没?郑哲伟说要追你!我早就料到了,当初你说要以表兄妹相称,还不是想有更多招蜂引蝶的机会?!哼!没给你自由都到这种地步了,要是放任你,那还得了?我根本无法想像得戴多少顶绿帽子!”

    天哪,他居然滔滔不绝给她安了个莫须有的罪名!

    当下,方容突然有种被糟蹋得无地自容的难堪。

    招蜂引蝶?!这竟是他男朋友对她的形容?!难道在他心中,她从头到尾就是这么不堪?!

    她的心就像被人用一把利刃捅穿了过去,鲜血沿着胸前和背脊汩汩流下,因为失血而失温她好冷。

    在凄凄的秋风中,她瑟缩着身子撂下一句赌气的话:“既然我在你眼中是这种人,我想我们毕竟还是不适合”她用力咬着下唇,几乎渗出血来。她忘了唇上的疼痛,她听见她用一种极为虚弱的声音作了个惊逃诏地的决定。“我们分手吧。”

    这种感情不是她要的一直都不是。她要的是彼此的尊重、包容,互相的信任、鼓励,而不是一味地付出却付诸东流,不被珍惜、不被体谅。

    她狠下心来挥挥颤抖的手,拦了辆急驶而近的计程车,逃离了他恶狠狠的视线范围。窗外渐渐远去的他仍呆站在原地,紧握着因为忿怒而发抖的双拳,好用力、好用力方容简直不敢想像若是挨了他一拳,会有多么痛!

    车上的方容,心情荡到了谷底因为哭泣而充满血丝的眼呆滞地锁在窗外闪烁的霓虹,余光瞥见前座的司机不时由车内的后照镜好奇地打量着她;偏偏她虽难堪,却还是克制不住啜泣、克制不住哽咽。

    她真的伤得好深、好深与赵至新在一起一年多,她总是强迫自己让步来配合他的生活,几乎是无怨无悔的;而他,却像一个被宠溺过头的小孩一样不知足,甚至变本加厉到不知分寸的地步。他抱持的想法是“大男人”才叫有个性,太体贴女人就是“懦弱”

    她一再地包容他,如今换来的不是他的成视诋事,却是他不可理喻的冷嘲热讽。

    拖着疲累的影子回到宿舍,方容勉强睁着哭肿的困涩双眼,百般不愿地杵在书桌前准备明天考试的内容。

    漫漫长夜,支撑她的力量是一分渴望、一分希冀期待电话铃声响起即使只是一句安慰也好。只要一句安慰,她会原谅他,她会再给他一个机会,她相信她会的。

    但是,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她的希望成了失望,终于在天空露出鱼肚白时全然被绝望所取代。脑子胡乱运作了一整夜,思绪混浊,头痛欲裂。

    她遽然领悟到这段恋情,早在她提出分手的那一刻起,就彻彻底底地结束了

    她了解他的个性,尤其她脱口而出的话又是如此不留余地,不给他任何台阶下;即使她说的是无心的气话,不可违抗的他也不可能低声下气来挽回了

    一个礼拜过去了,方容过了没有他的一个礼拜。

    不见他的人,没有他的电话,更失去了他的信息。他就像个隐形人一般从方容的世界中消失了

    方容好几次按捺不住紧张惶恐的心情拿起有如千金重的话筒,那按键却总像通了的高压电,电得她指尖颤抖而麻木。每每在压下第八个按键时,总会前功尽弃地挂上电话。

    自此,方容变得忧郁而沉默

    虽然左思右想了许久,她对赵至新有的只是一分依赖、一分习惯,但她就是难过。难过的不全是失去了这段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恋情,而是许多许多的失望对赵至新的幼稚、自私失望透顶。这滋味,是种蚀骨纠肠的痛楚。

    一旦习惯了身边有人陪,分手之后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变得异常难熬。时间的漫长、浩瀚和无尽,令人好畏惧。

    多少个夜里辗转难眠,思维浮动而不定。不想碰收音机,生怕又有一堆强说愁的乐句来勾起感伤的心;不敢出去走走,生怕蜇到曾经一起驻足的地方,旧地虽重游,人事已全非;更不愿进电影院,生怕街上那一对对亲密的恋人在在触及她的伤口,提醒她的怅惘和失落

    从未体会过如此锥心的痛楚,方容开始时常静坐发呆,或是偷偷蒙在被里啜泣。室友见她几天来总是形单影只、独来独往,不见赵至新的踪影,多少也明白了七八分。眉头紧锁着愁云惨雾的方容着实令她们不忍和心疼;为了帮她重拾欢笑,她们拉着她一起去唱歌、逛街、看电影。而方容当然是兴味索然、提不起兴致,能推就推,推不掉则意兴阑珊地跟着,像个无主孤魂似的。不但看喜剧电影笑不出来,连在ktv唱歌都能心有所感地哭得唏哩哗啦,把几个热心好意的女孩弄得焦头烂额、手足无措,还得使出浑身解数轮番安慰。

    她的阴霾,何时才会云淡风清呢?她全然没个准。

    好期待拨云见日的一天哦。

    这晚,方容偶尔望望窗外皎洁的月,一面低头吃着室友为她带回来的晚餐。

    刹那间,一声电话铃声划破了静寂。

    “喔,找容容啊。她在她在,请等一下”小娟把话筒递给方容,小声地说:“是男生喔嘻声音好好听”

    “喂,我是方容,你是”她夹起贡丸正想送入口中。

    “方容,我是谁你认不出来吗?我是帅哥翌啊。”

    她的诧异,从扑通一声掉回汤中的贡丸可见一斑。

    “邵翌?!是你少恶心了,你哪里帅啊?”她口是心非地说道,心中升起极端的兴奋。“奇怪,你怎会打电话找我?”

    “想你啊。”他又来了。

    方容完全可以想像电话那头的他嘻皮笑脸的样子。他老是以一副自信傲慢的态度来拨乱她的心跳,仿佛这是他最爱的游戏。

    她忍不住笑骂道:“你少无聊了,会想我才怪!吧嘛?找我借钱啊?”

    “呜原来我在你心目中的形象就只是一个只懂得向人借钱的小混混”他对她说话的语气和态度还是那么熟悉。

    “神经啦!”方容被他的怪声怪调逗笑了。“到底有啥事?快说来听听。”

    “嗯,近来好吗?”他顿时变得正经的声音令她有点不习惯。

    “呃不不错呀。”她答得心虚。

    “真的?我指的是感情方面”他一点都不转弯抹角。

    “呃我们我们还可以啦只是最近我们都忙比较少联络”方容努力编了一个听似有理的谎言,可是,她毕竟不是个能戴上面具演戏的好演员。虽然她极力想掩饰住心中的酸楚,但她颤抖而闪烁的声音却背叛了她。

    “这样啊”他的声音温柔得让她有股想哭的冲动。“你们的事,赵至新昨天才找我谈过;而你宿舍的电话,也是跟他要的”

    “他他说了什么?”她再也克制不住激荡的心情和滚烫的泪珠。

    “别哭别哭。”细心的他听出了她的抽噎。“想找人谈谈吗?我可是义不容辞喔。虽然我不是个心理咨商专家,但充当个大肚的垃圾桶应该还可以胜任。”

    “唔”方容持续哽咽。

    “这样好了”他不等方容下决定。“你在宿舍门口等我,我现在已经在你学校附近了,一会儿就到。喔,对了,天气有点凉,记得多加件衣服。别乱跑,一定要在门口等我喔”

    币上电话,方容简单地梳妆打扮了一番。

    小娟不免觉得奇怪,刚刚这个小妮子还涕泗横流的一副楚楚可怜模样,怎么一会儿非但没有如她预期的滔滔泪水排山倒海而来;仔细一看,居然还发现了她唇边一抹忽隐忽现的笑?!

    不给小娟任何答案,方容带着一颗五味杂陈的心踱出了宿舍。

    一走出门口,她愕然愣在原地

    他已经到了?!

    不会吧?看他脸不红、气不喘,也不像刚跑完百米的样子。

    但是,路灯下的潇洒身影不就是他?

    只有他才会让方容莫名地心跳加速即使在黑暗中,她只能依稀见着邵翌的轮廓。

    不远处的他,瞥见她出现,抛过来淡淡一笑。那种笑容,给她油然而生的温馨和亲切

    她尽量让自己的步伐显得平静。走到他身旁,方容压抑著有些激动的情绪问道:“这么快?你何时长翅膀啦?莫非你就是所谓的‘灵界小精灵’?”

    方容也不知自己打哪来这股劲,居然还有心情说笑?她突然想起鬼话连篇里那个大师的台湾国语,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

    她的笑容帮他舒了好大一口气,他心血来潮,也跟着胡说八道起来:“其实我是小叮当,刚从任意门出来的。”

    “哈!笨蛋”方容笑得更开心了。忽然瞧见他身后的公共电话,她瞬间领悟了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他就在她宿舍外打电话找她?!

    他就这样跑来了?!

    如果她不在呢?如果她不愿见他呢?这些如果他竟都没考虑,就这样杵在宿舍外等她?

    想到这,方容说不出心中的起伏是感动?抑或是狐疑?

    而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不,她坚决地肯定:他不会别有所图的。他一直就是如此善体人意,今天他出现的目的,必定仅止于安慰安慰一个心碎的老朋友罢了。

    夜,沁凉如水,静静谧谧的。

    暗蓝微明的天空,点缀着几颗模模糊糊的星子。

    他俩信步向醉月湖走去。一路上,他左一句哄骗、右一句笑话想逗方容开心,但她着实理不清思绪,心头就是沉甸甸的

    他们在湖畔的椅上坐下。暗空中的云影映着波光,原来夜里的醉月湖仍是如此的潋滟。不肯入睡的水鸭滑过湖面,曳碎了波光、曳碎了云影

    半晌,方容终于打破沉默:“我真的不懂他”

    他重重深吸了一口气,仍是保持缄默。偏头望着她的侧脸,似乎在等待她接下去。

    方容举起无力的手,撑住被晚风拂得渐冰冷的额头,闭上眼悠悠地说:“在一起一年来,我尽力对他温柔、对他好,包容他的任性和幼稚;但是,他永远就像个长不大的孩子,挥霍我的耐性、挥霍我的忍让他老是疑神疑鬼、阴阳怪气的。我觉得我俩在一起,老是拖着对方、牵制对方,这样下去我俩都会毁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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