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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见这身材高大,背脊微驼的老者,望了身旁紧立的一个儒衫中年人一眼,转而盯向那乘骡车。

    那目光有点异样,瞧得宋其一颗心不禁“咚咚”直跳。

    宋其不知经过多少大风大浪,就从未像今晚这样胆战心寒!他并不怕死,惧有负重托,一旦牟承彦尸体败露,多少身家性命株连丧在他手中。

    他万没料到在此受托重任的当口,遇上二十年前强仇大敌,暗道:“正是运来风送膝王阁,运去雷轰鹰福碑;想是我早年多行不义,今晚当遭此横逆;但李少侠主持武林正义,竟不蒙皇天庇佑?败在我的身上,可见天道无凭!”

    宋其面色阴暗,脑中飞电轮转,想不出一个万全之策。

    他只求箱中牟承彦尸体不败露,今宵即是寸磔而死也甘心情愿

    驼背老人盯望骡车良久,忽“哈哈”大笑道:“在姜贤弟未来之前,老朽不能越俎代庖,既闲著无事,罗贤弟,我们不妨猜猜骡车内藏有何物?值得宋老怪如此郑重亲自出马?”

    宋其这时已横定了心,闻言怒气陡涌,冷笑道:“廖驼子你怎不说人话?宋某向来做案都是暗来暗去,为留道上朋友颜面,恐责我宋其太横行张扬,驼子,你猜错了!”

    中条四魔不禁胸前大震,再望了一眼,原来驼背老人,竟是三十年前威震当时“驼侠”廖闻天,一杆金刀、一双肉掌绝艺群伦,黑白两道无不慑服,正在他名望如日中天之腧,突然销声匿迹,江湖传闻他已死去,自后名如水逝,没没无闻,武林之中崛起浦六逸,群舆迁-,更无人忆起他,下料今宵在此河洛护国禅寺竟然再度露面?

    廖闻天傲然一笑,点首说道:“这话一点不假,但驼子神目如电,骡车之内必有蹊跷!宋老怪,驼子没说错吧!”

    宋其冷笑道:“不错,这骡车内有支木箱,箱内贮放的并非希罕之物。”

    廖闲庆仰面“哈哈”大笑道:“如非希罕之物,何值得你如此重视?”

    宋其怒道:“武林人物,讲究是恩怨分明;末某昔年受人之恩,今受重托,不要说是一支木箱,就是一桶水,也该涓滴不溢送到。”

    廖闻天不禁一怔!微笑道:“想不到你竟是个感恩知报,肝胆照人的好汉子?廖某失敬了!今晚是姜贤弟邀来助拳,无论你所说抑真或假,别的事一概不答!”

    月华正浓,松柏林中疾闪掠出两条迅捷黑影,流星电射般望廖驼子面前疾落。

    其中一人说道:“廖大侠不要听宋老怪鬼话,车内箱中必是一具尸体!”

    廖闻天大感错愕“怪面人熊”及四魔不禁面色大变。

    另同掠的另一人微笑道:“廖兄,与愚弟同来的是‘太行绵掌’王一飞老师,足智多谋,料事如神,愚弟最是钦佩。”

    廖闾庆抱拳微笑道:“久仰,久仰!”说后转目电注在宋其脸上道:“宋老怪,王老师此话当真么?”

    宋其仰天冷笑道:“不要说不是,就是一具尸体,又有何分别?但不知道王一飞是何所指?”

    王一飞已旋面对立,鼻中“哼”了一声道:“你敢开箱一验么?”

    “有何不可?”宋其须眉怒张,厉声道:“王一飞,你说硬指箱有死尸,你必然知道尸体何名?当着群雄面前说出!”

    王一飞面色变得煞白,忽觉内飘送过来细如蚊蚋语声道:“为虎作怅,丧心病狂。”

    八字入耳,禁不住脊骨上泛出一阵奇寒,侧首扫望。

    突然,扬起一阵朗声大笑道:“无谓之事,提他则甚?我姜虎庭与宋当家二十年隔别,不料邯郸道上又得相逢!”

    宋其接口道:“姜老师,你不妨干脆说我们这笔债怎么清偿法?”

    站在王一飞左侧的一清癯老者微笑道:“武林之中,解决纠纷最善之策唯有一法,宋当家何必明知故问?”

    宋其“哈哈”一笑,道:“姜老师真是快人快语!不过请问今晚姜老师是仅指著我一人么?若然,请任我手下乘车离去。”

    姜虎庭尚答言,身后忽响起一声冷笑道:“除恶务尽,别想在我等面前要花枪!”

    宋其面目猛变,狞笑道:“杀人一万,自损三千,我宋其五人毙命之前,你也难免溅血横尸林中!”说时手一抬,四魔身形疾晃,分列方位,凝势迎敌。

    林中忽飘来清朗笑声道:“冤冤相结,何时可了?清净佛地之前,兴干争戈,未免罪过!”

    说时,林内慢步走出李仲华、林银屏、古信三人。

    姜虎庭目注在李仲华走来,大吃一惊!暗道:“我安排的多处暗桩,都是一时之选,怎么他们三人进入均朦若无知?莫非俱遭了毒手?”

    “太行绵掌”王一飞更惊得面无人色,心知来人必是名震武林的李仲华,方才蚁语传声就是他向自己示儆。

    王一飞秉性方正,只为偶受斯杰一点微恩,斯杰盛礼相邀,一来情面难却,再则感德图报,无论如何不能不来!尚未到京,途中即闻得京中宫藩相互倾轧之事,不禁心生追悔,已明白斯杰邀他前来用意。

    斯杰为恐京中耳目过多,特将宛平吉祥客栈包下做为迎宾行馆。

    王一飞抵吉祥客栈后,见应邀前来的人大半是黑道人物,格格不入,胸中已萌退志,再将真情摸揣清楚后,更非置身事外不可,是以在牟承彦墓地之前,力阻“天绝神君”撒手不问。

    他随“天绝神君”等返回吉祥客栈后,就托言欲独往燕京查明斯杰生死下落,告辞离去,飘然事外,但心中不无微疚,临洛关中另相遇姜虎庭,姜虎庭强邀他相助一臂之力,几番推辞不允,只得随姜虎庭前来护国寺。

    未现身之前,廖驼子喝话已送入耳中,不由心中一动,暗疑是盗掘牟承彦尸体之人,禁不住道破,欲在对方神色中找出答案。

    蚁语飘送人耳后,不禁追悔孟浪,为逞一时口舌之快,召来生死不测之祸,一见李仲华等三人飘闪出来,即神色大变。

    但李仲华出得林来,却不见以怒容相加,渐渐心中大定,只听姜虎庭道:“尊驾是谁?敢请相告?看尊驾器宇方正,怎么与妖邪为伍?”

    姜虎庭瞧见古信随在李仲华身后,料知是宋其请来帮手,所以如此相问。

    李仲华毫不动气,淡淡一笑道:“在下乃武林末学,不见经传之辈,何劳动问?”说著一顿,望了宋其一眼后,又道:“邪正之分,界于一线,宋堡主固然在昔年结怨于阁下,在下虽不敢妄置赞词,亦不敢有所偏袒;但宋堡主如今已放下屠刀,改过迁善,常云:冤家宜解不宜结!阁下既已容忍二十年,何不再予容忍?予人感恩载德之念,阁下心种福田随之泽远厚重”

    姜虎庭眉头一皱,正待出口答话,李仲华又接道:“这不过是在下私见,采纳与否但凭阁下!若阁下坚欲湔雪前耻,在下亦不敢阻拦,只请宽限约期另定地点,不知意下如何?”

    姜虎庭见李仲华语意和婉,正碍难回绝之际,忽见王一飞丢了一眼色过来。

    从王一飞眼色中,示意自己应允,心中一怔!一时下明白王一飞心中用意,欲悄声问王一飞对方是谁?缓缓退了一步。

    蓦听廖闻天沉声说道:“姜老师休听这小辈油口滑舌,缓兵之计怎骗得了我廖驼子?”

    宋其立时扬起一声怪笑道:“廖驼子别目中无人,你口中所说的小辈,休看你昔年名闻武林,照样你也不是敌手!”

    廖闻天闻言,眼中神光暴射若电,微驼的躯体霎时挺得笔也似的直“哈哈”狂笑道:“真如你所言?看来驼子非得斗他一斗不可?”

    王一飞不禁忧形于色,但他与廖闻天无一面之交,又不便说破李仲华来历,恐触李仲华之怒。

    姜虎庭悄声相问,王一飞只摇头苦笑低声道:“姜兄请听小弟之劝,今宵万不能动手,望速阻廖大侠飞扬浮躁。”

    王一飞说得如此郑重,姜虎庭深知王一飞恃重沉稳,料事若神,由不得不出声道:“廖大侠”

    廖闻天竟沉声道:“姜老师,今宵之事,老朽已搅在头上,请置身事外。”

    姜虎庭不禁大为尴尬!心想:“自己既请助于前,又相阻于后,出尔反尔岂信人所为?既然他搅在身上,何苦自讨无趣?”当下不再言语。

    东方月色如洗,但见李仲华负手含笑,卓立从容,潇洒之极。

    廖闻天目睹李仲华加此神色,竟然不把他放在心上,盛怒暴涌,疾飘欺身,一掌已闪电而出。

    哪知廖闻天身形暴出之际,忽觉一缕指风袭胸而至,眼角已瞥见李仲华身形已-至左侧,两指并伸飞戳胸前,不禁大震,掌势飞撤,身形暴退。

    只见李仲华若无其事般,又是负手微笑不向自己追击,不禁老脸无光,遂盯了李仲华两眼,冷笑道:“老朽是心存厚道,岂是惧你?你且接我一掌试试?”说著一掌劈出,潜力山涌,呼啸雷动,狂飙逼人。

    这时,李仲华不闪不避,抬掌一挥,两股掌力一接之下“轰”声大震,砂草溅飞,气流涡漩中,但见廖闻天身形连晃得两晃,不自主地退了半步。

    李仲华身形亦错出了半步,但其是有心佯装如此,保全廖闻天颜面而已。

    廖闻天鼻中正“哼”得一声,寺墙之内突冲起一条人影,一弯腰,星射落在廖闻天身后,与廖闻天附耳数语。

    只见廖闻天神色大变,急反身手一挥,与那人双双破空窜起,尚有四、五人随著掠起,先后落入右侧林中杳然。

    姜虎庭不知廖闻天何故离去?竟神色匆皇未向自己道别?显然必有情急之事,为之错愕不已。

    转瞬之间,左侧林中疾掠而出两条身形,迅疾无伦飘身落地,四道神光分别扫视了众一眼,所来两人似是同时一怔!

    李仲华却已瞧出来人正是在金陵山中所遇之浦六逸手下“云里金刚”陈鸿远及“伸手托月”洪锦达,暗道:“他们两人自己在天南昆明时未之一见,不料在此遇上?看他们是冲著廖闻天而来。”

    “中条五魔”亦瞧清了来人,二魔古义“哈哈”大笑道:“两位别来无恙?”

    陈鸿远、洪锦达一心注在廖闻天身上,虽望了众人一眼,但未看明是李仲华等人,概因李仲华等立在暗影中,心神不属时,难免恍惚失察。

    两人一闻声,不禁梭目凝注,发现李仲华在此,面上陡然升起喜悦之容,飞趋在李仲华身前,抱拳同声道:“不意在此竟遇上少侠?在昆明时奈身有要务,不便明见少侠,望乞见谅!”随即陈鸿远又道:“可见一驼背老人么?”

    李仲华答道:“就是廖闻天么?他在两位到来之前已匆促离去,两位找他则甚?”

    洪锦达跺足叹息道:“可惜!可惜!竟被他逃走了。”

    言下不胜懊丧,接著又道:“少侠,此处不是说话之地,说来话长”

    此时姜虎庭与王一飞快步跨前,姜虎庭一揖至地道:“不是方才王老师一言提醒,几乎失之交臂,尊驾可就是名闻武林之李”

    李仲华忙道:“不敢,在下李仲华,岂堪当此名闻武林谬赞。”

    蓦地一声刺耳冷笑随风飘来,令人魂魄欲飞。

    李仲华脸色突然一变“嗖”地拔起半空,身形猛张,右掌疾推如电,向出声之处劈出一掌。

    掌力如排山倒海,雷霆万钧,威势骇人。

    只见掌力过处,耸天巨干连续斩折十数株“轰隆、哗喇”倒塌,月色茫茫中枝叶溅飞,尘雾障空。

    地土震撼,群雄身形为之晃动,瞠目失色,姜虎庭摇首暗惊道:“此人果然武功卓绝!”

    李仲华飘身落地,面现忧虑之容道:“在下掌力未至,那人已腾空离去,不知是谁?看来途中堪虞。”此话是向宋其说的。

    陈鸿远急道:“少侠可瞧得那人身形有何异样么?”

    李仲华不禁一怔!凝目思忖须臾,答道:“在下感觉那人腾空张臂之际,左臂稍短,也许距离稍远,又悬身空中,眼力有所错觉也未可知?”

    陈鸿远愕地望了洪锦达一眼,摇首叹息道:“螳螂捕蝉,安知黄雀在后?如非少侠在场,陈某两人要丧生此处!”

    李仲华惊问道:“此人是谁?”

    姜虎庭心知碍他在场,立时拱手微笑道:“宋堡主与老朽一场过节将来再说,老朽还要赶回家下,少侠他日有暇,务望移尊至赵旖大洪庄寒舍一游。”

    李仲华微笑道:“在下定要趋谒,今宵之事,足感盛情,在下也即要登程,不敢强留姜老师,他日再登门拜谢。”

    这言辞姜虎庭听得异常受用,道:“不敢登门拜谢,老朽准备扫揖相候!”拱了拱手,与王一飞低语了一阵率众离去“太行绵掌”王一飞竟然留下并未相随,只静静立在丈外。

    李仲华潇洒漫步走在王一飞身前,含笑道:“那晚西山墓地,如非王老师出言阻止,天绝魔君惊动官府,目前不知多少人已受株连了?实非片言可谢王老师用心仁厚之万一。”

    王一飞目露凄然之色道:“少侠不可如此过奖王某,斯杰虽有德于我,但王某也深明正邪之分,那晚王某如不出言阻止,只怕当时王某已身化异物了,试想少侠岂可让天绝魔君张扬出去?”

    李仲华笑笑不言,王一飞咳了一声,面现笑容道:“王某臆测,换在牟承彦墓穴中尸体,必洒了易腐之剂,天明后已然面目全非,天绝魔君就是惊动官府,开棺验尸,亦属徒劳用心,反为安上诬陷之名,少侠不过存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心意罢了,事先已安排好万全之计,何惧天绝魔君等人?”

    武林中有此机智明见人物,倒是少见,李仲华不禁暗暗惊佩。

    只听王一飞又道:“王某已料知随天绝魔君返归吉祥客栈,少侠必不放过,托辞离去,果然途中待知传闻,庆幸得以死里逃生,但王某有一事不明?牟承彦既已毙命,急于盗尸为何?难道真个是运往戴云山鞭尸么?”

    李仲华朗声“哈哈”一笑道:“王老师料事如神之名委实不愧,急欲换尸用意,目前暂难奉告,王老师如不弃在下愚鲁,敢请攀交,俾得长领雅教如何?”

    他感觉王一飞明智卓见,为武林中不可多得之人才,与自己等人大有助益,但其与斯杰交厚,姑出声相试心意。

    但见王一飞轩眉高耸,目露欣悦之色,道:“王某实有追随之意,但羞于出口!”说时长施一揖。

    李仲华微笑遑让,随即引见诸人后,望了护国寺中一眼,道:“难道这护国寺并无僧侣,任其冷落弃置”

    王一飞微笑道:“两年前,护国寺方丈实为一黑道人物,暗中窃盗采花,无所不为,被宫府侦破逃走,寺众走散以迄如今,尚未有僧人敢来此。”

    李仲华道:“如此,我等就在此处席地而坐,在下欲恭-陈老师道出此来经过。”

    月上中天,一明如洗,和风涛吟,众人如处仙境,席地而坐。

    “中条五魔”散立林中,慎防有人侵入,林银屏紧傍李仲华而坐,李仲华暗皱眉头。

    陈鸿远长叹了一口气,道:“方才少侠目睹腾空逃去之人,就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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