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家有男初长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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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日，嫂子顶着烈日，风尘仆仆地来访。我小心翼翼地揣测：但凡来向小姑子求助，一般都是为婆婆误解或老公花心。难道她也遇到了这样的烦心事？果然嫂子形容憔悴，还未坐稳，就义愤填膺。只是内容出乎我的预料，原来是为了我那小侄子。

    据嫂子所述，我那小侄子在小学毕业后的短短一个月，对校园之外的社会、及孩童之外的成人世界，产生了强烈的兴趣。他不再沉迷于网络游戏，也不再满足于网恋；他热衷于交朋友，喜欢呼朋引伴；动不动玩离家出走，尽管外出地点在距家百米的半径内；女朋友多得让人眼花缭乱，还不时收到露骨的情书；装扮个性张扬，甚至惊世骇俗：牛仔裤上挂着铁链，戴着手表，蓄着长发，大夏天戴着帽子；常常一左一右两个小姑娘陪着招摇过市，还常换常新。

    听罢嫂子叙述，我内心惊呼：我的小侄子，眨眼间居然长成了大人！种种迹象，还颇有他姑姑的遗风！嫂子却在无奈地喟叹：“他的变化，怎么这么大呀？！”

    从侄子降生，还是个皱皱巴巴的小肉团，到他牙牙学语、蹒跚学步，我时常陪着他。哥哥还曾天真地问我：“你猜，刚出生的孩子手指头有多细？”我随口一说：“像火柴棍？”没想到哥哥肯定地说：“就是像火柴棍。”看他那一脸欣慰，生命传承的骄傲与喜悦、及舐犊的深情，溢于言表。

    及至侄子刚会说话，我就教他背唐诗、唱情歌。只是侄子长大后，这些全无印象。侄子喜欢唱周杰伦的歌，嘴里嘟嘟囔囔，全然听不清歌词，有一次哥哥终于忍不住吼他：“你把词唱清楚！”侄子充耳不闻，依旧我行我素。我邀功：“你的音乐细胞都是我培养的。”侄子大惊，充满兴趣地问：“是吗？”

    侄子喜欢蓄长发，已是很早的事。那时总是嫂子的意愿占上风，侄子委曲求全。有一次又爆发理发事件，正好我在场，我说：“孩子的意愿也要尊重。”侄子对我刮目相看，引为同道。

    侄子在网上交女朋友，也是我最早发现。我花了点心思，将他的女友和平解决掉了。女友跟他提出分手那天，我逗他：“你像个大鼻涕一样被人家甩了？”他乐得鼻子都笑歪了：“对，被甩了！”我说：“你的女朋友是不是说：‘你好好学习吧，我要从你的生活里消失’？”侄子惊诧万分：“你怎么知道？”我诡秘地一笑：“我是你姑，什么不知道！”侄子从此信奉一条：防火防盗防我姑。

    我喜欢和侄子斗嘴，听他说充满智慧的调皮话。斗到最后，难分伯仲，侄子开始耍赖，动起手来，将我四肢扭住，摁到床上，动弹不得。我大喊救命。这时，父亲踱着方步走进卧室，威严地喊一声：“放开你姑姑！”侄子乖乖地放手。

    这点点滴滴成长的迹象，终于在小学毕业后的假期里，像发酵的面，膨胀开来。嫂子有点猝不及防，惊慌失措。我说：“他的青春期到了，就像一列开足马力的火车，一路前奔，你没法让他停止，更没法让他回头，只有调整你自己，接受并热爱他现在的样子，将他当大人看，与他做朋友，引导他少走弯路。”

    我不禁想起自己的青春期，那时刚入高中，是一段灰暗、多事的日子。成年后每每回想，心都忍不住地疼：懊悔自己不懂事，给父母带来多少伤痛。

    成长本身，就得经受疼痛。残酷的是：孩子终有一天能明白大人的苦心，而大人，有的时候，却始终不能明白青春期孩子的心理。

    孩子的心灵，永远是最纯洁的，不要用中年人的思想，去揣度孩子的灵魂；不要让孩子青春期的步伐，迈得仓促杂乱，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就发现，心头留下的，空有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