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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当即踏入舱内,却是那操舟的雄伟大汉蓝沛,他上上下下的打量王元度几眼,才道:

    “我的姓名来历也不能透露。”

    说时,伸出粗大的手,又道:“听说阁下擅长大力鹰爪,不知是也不是?”

    王元度也伸手与他相握,一面道:“微末之技,岂足挂齿。”

    答话之时,感到对方五指一紧,力道强劲之极,不敢怠慢,也运起大力鹰爪功夫对抗。

    他使出八成功力之时,对方面上才现出惊讶之色,王元度也甚感惊佩,心想我这一门硬功内含独门气功,与寻常的大力鹰爪不尽相同,威力相去甚远,根据有限的几次经验,只使出六成功夫,就没有人受得了,谁知此人手力如此雄浑强劲,瞧来纵是用足全力,恐怕还赢他不了,转念之际,已使十成劲力。

    蓝沛面色微变,王元度立即松手,柳儿也惊骇得花容失色,道:“大哥,你居然赢不得他?”

    她为了不泄漏蓝沛姓名,所以略去名字,蓝沛颔首道:“我输啦!”

    王元度忙道:“兄台无须自谦至此,在下也赢不了你。”

    蓝沛没有望他,径向柳儿道:“怎么样?要把他弄到水里么?”

    王元度面色一沉,道:“倘若尊驾不择手段,莫怪在下不客气了。”

    柳儿微笑道:“王相公且莫动怒,须知这位大哥水性之高,天下罕有对手,而且他当真有本事要你落水就落水,这话王相公不能不信。”

    王元度朗笑一声,道:“在下难以置信,你们试试看。”那蓝沛毫无动静,倒是柳儿眼珠连转,似是在考虑这事行得行不得。王元度可不是看轻蓝沛,他从这蓝沛能够在毫无动静之下操舟出江这一点,早就明白此人在水上具有独特功夫,但王元度自有他的打算。

    柳儿寻思了一会,向蓝沛道:“这王相公若不落水遭擒,你我都要被他瞧小啦,大哥你说可是?”

    蓝沛道:“这等动脑筋之事,姑娘作主就得啦!”

    柳儿道:“好,那就抖露一手给王相公瞧瞧。”

    蓝沛点点头,蓦然间一坐马,那只轻舟随着他身躯下沉之势,喀嚓一声,齐腰断为两截,当他坐马使劲之时,王元度出手如电,一把抓住了柳儿,把她擒到手中,然而船分两截之后,便自行翻倒,王元度和柳儿站在另一截,那半截船身因失去平衡,虽是木头所造,却也向水中疾沉下去,船舱地方不大,是以王元度毫无腾挪余地,霎时间,已整个人泡在水中。

    此时灯火全灭,河中一片黯然,王元度闭住气,一面抓紧手中人质,心想那大汉果然有意想不到的功夫,当真使自己落水,不过有人质在手,谅他也不敢怎样。那柳儿在他手中,动也不动,倒是乖得很,因而王元度也不好怎样对付她,还担心她不曾闭住呼吸以致淹死。

    他们在水中泡了老大一会工夫,竟无别的动静,而这半截木头船亦不浮上水面。王元度心想自己虽然气脉悠长,可以长久地闭住呼吸,但如此泡下去也不是办法,他也略通水性,便伸出另外一只手,摸索舱壁,这才发现断裂开口之处在下,因此他必须潜得更深才出得舱外,不然就得击破能壁才出得去。

    王元度深知在水中使不出劲力,便向下沉潜,突然间被人抓住了脉门,登时半边身体失去力量,他一面惊骇于对方在黑暗中仍然出手如此准确,一面当机立断,放开柳儿,腾出这另外的一只手骈指点去。

    谁知人在水底,完全与陆上不同,他指势才点出去,已被人一扭一推,整条左臂便屈到背后,紧接着右手也被人抓住脉穴,全然动弹不得。王元度心中叹口气,已没有抵抗之力,那人手脚很快,而且好像瞧得清清楚楚,一会儿工夫,就把他双手倒翦缚紧,又捆住双脚,使之向后面弯曲,最后四肢都倒扎做一处。

    之后,身体悠悠上升,转眼间已出了水面,那个在水中擒他之人,正是魁梧的蓝沛,他一手拎住他的后领,迅速踏水向岸边泅去,其快如矢,转眼间,已到达岸边。

    王元度被放在草丛中,有些草尖在鼻孔下面拂刺,痛痒不堪。过了老大一会工夫,蓝沛走过来,默默提起他,跃上另一条船。舱内灯火通明,柳儿含笑盘膝而坐,身上衣服已经换过,若不是头发尚湿,真瞧不出她曾经落水。王元度感到船行甚快,船头破水之声,相当强劲响亮。

    柳儿缓缓道:“相公可要换过衣服?”

    王元度的面庞贴在舱板上,道:“不用啦,假使你松绑让我换衣服的话,我一定会出手袭击你。”

    柳儿笑道:“相公何必说了出来。”

    王元度道:“谅你也不会在未得我允诺之前就贸然松绑,我正是告诉你决不作这等承诺之意。”

    柳儿道:“使得,那么这一路上只好委屈相公了。”

    王元度心头一震,道:“姑娘打算把在下送到何处?”

    柳儿道:“你什么话都不肯告诉我,我也不告诉你。”

    王元度皱眉道:“你瞧,我真是惹火烧身,当时若不是存了救你之心,就不会踏上此船,因而也不会落到这等田地了。”

    柳儿道:“真是很对不起你,可是我既然碰上了你,岂能轻轻放过?”她把他身躯扳倒,给他一个枕头垫在面颊间,使他舒服一些。

    王元度暗暗运功调气,希望能够打通被对方点住的穴道,而她也没有再打扰他。

    翌日阳光满江,天气十分晴朗,王元度勉强转头向柳儿望去,但见她屈曲着侧身而睡,睡得正酣,唇角微露笑容,甚是美丽可爱。

    王元度瞧了片刻,心中却暗暗地想道:“如此美丽无邪的一个女孩子,却有如许心机计谋,教人无法测度出她心中的念头,真是可怕得很。”

    过了良久,王元度听见船头破水之声,依然是那么劲急,可见得舟行极速。不由得讶然忖道:“那操舟大汉不但水陆两道的功夫都十分惊人,便这等耐久的长力也十分惊人,从昨宵至迄如今,还不曾停歇过,也丝毫没有减缓速度。这等奇人异士,应该独立特行于人间,然而瞧来他好像执役于人。因此,这个能够支使他的人,一定十分了不起。”

    他正在胡思乱想,柳儿打个呵欠,伸伸懒腰,坐了起身,道:“王相公早。”

    王元度不理她,柳儿的笑声,钻入他耳中,接着说道:“睡了一大觉之后,伸展四肢,那真是舒服得很。”

    王元度仍然不理她,柳儿又道:“王相公,你何必自苦乃尔,何不让我解去绳索。”

    她挪到王元度身边,把他扳过来。

    王元度换一边身体,顿时感到早先压住舱板的左边身子由手臂颈子以至大腿,全都麻木不堪。

    他不愿意被她碰触,只好说道:“姑娘用不着多说了,在下不恢复自由则已,一旦除去束缚,决计不肯俯首任认姑娘摆布。”

    柳儿听了这话,虽然有点失望,可是又发觉他另一宗优点,那就是他虽是被她玩弄手段而遭擒,可是仍然没有口出恶言,自然流露出一种泱泱的气度,使她更增倾慕爱惜之心。

    她点点头,道:“相公意志坚毅无比,令人甚为佩服!但是贱妾不忍得眼见相公白受折磨,定要想个什么计策使相公回心转意。”

    王元度只要她不来碰自己就安心了,所以不管她说什么。口中漫然以应。

    柳儿想了老大一会儿工夫,突然大声问道:“大哥,现在到了什么地方?”

    后面传来蓝沛响亮的声音,道:“已经到嘉鱼啦!”

    王元度心中一震,暗想从武昌到此地,少说也有二百余里,又是逆流而驶,这等速度岂不是比奔马还快。

    柳儿喜叫道:“妙极了,请大哥泊在嘉鱼对面的岸边,我既可以去办点事,你也可抽空休息一下。”

    蓝沛大声道:“我可用不着休息,不过既然姑娘要办事,那就泊岸便是。”

    不一会,船已靠岸,柳儿匆匆去了,而不久蓝沛就发出响亮的鼾声。

    王元度心想这真是千载一时的脱逃良机,只要冲开被制的穴道,再设法弄断绳索,少时定要反过来教训这柳儿和操舟大汉。

    他摄神定虑,开始施展出十分霸道的解穴功夫,他一直都是设法提聚真力和调元运气,希望功力提聚得起来之时,穴道便会自通。但这个办法已经行不通,所以他这刻才决定施展真气冲穴的功夫。这门功夫极是霸道,顷刻之间就可以冲开穴道。可是若然对方手法奇奥,功力比自己深厚,则不但冲不开穴道,还要受到重伤。所以这门功夫不能随便施展。

    一股真气迅速地透行经脉间,霎时行遍全身脉穴,数处被制的穴道完全冲开。但王元度额际已冒出几丝白气,汗珠沿着鬓角流了下来。他长长透一口气,心想这是平生第一次施展本门秘传绝艺真气冲穴的功夫,幸而成功,但刚才曾经感到十分吃力,倘若其时失败,这一生就算完蛋啦,想到危险可怕之处,不由得又出了一身冷汗。

    他一面转眼四瞧,找寻可以割断绳索的利器。一面运足劲力想绷断手足间的绳索。谁知利器固然找不到,也没有绷断绳索,空自费了许多力气。

    但这王元度天性十分坚毅,虽败不馁,仍然大动脑筋,寻思如何弄断绳索之法。他晓得船中只有他的随手兵刃还在,可是却不晓得柳儿藏放何处。于是小心地滚转身躯,四下张望。由于他四肢倒扎在背后,所以要转个方向瞧着极是不易。假使船上不是还有一个蓝沛的话,他可以用力翻滚,情形自然不同。

    他一面找寻长剑藏处,一面还得注意那蓝沛的动静。幸而他的鼾声十分均匀响亮,很容易防备。找了好一会,这才发现他的长剑挂在舱底的壁板上,因有衣服遮挡住,只露出一点鞘端,所以找了许久才发现。

    这时难题来了,他根本无法从壁上取下长剑,假如蓝沛不在船上,他还可以利用肩膀奋力弹起尺许,硬把长剑扯下来,但此法目下却行不通。

    王元度想了许久,竟是无计可施。忽然有所警觉,连忙尽力以最快速度恢复早先侧卧姿势。

    他刚刚卧好,人影闪处,一阵香风送入鼻端。这股香气王元度甚是熟悉,是以不必瞧看也晓得是柳儿回来了。

    果然柳儿笑道:“幸好没有出岔,我真怕王相公你乘机逃掉呢!”

    王元度暗暗估量她这话的真意,是不是她一直躲在外面窥看自己的动静,这刻故意撩拨自己?抑或她实在没有发觉自己的企图?

    船后鼾声已收,柳儿话声甫落,船头又发出破水之声,原来已启碇驶行。这时王元度不由得对那蓝沛的操舟之术大感佩服,居然有本事直到船行极速之时才让舱内之人察觉。

    柳儿斟了两杯茶,把王元度扶起来,道:“相公饮杯润润喉。”她以左臂环抱住他上身,才把他扶起,因此两人肌肤相触,看起来甚是香艳亲密。

    王元度怕她罗嗦,连忙一口饮干。

    柳儿第二盅菜又送到唇边,他也不推辞,一饮而尽。

    果然柳儿便把他放下,笑道:“王相公,打现在开始,一柱香之内,你非屈服不可。”

    王元度听她说得十分自信,忍不住问道:“姑娘定必很有把握,但在下却不是容易屈服之人。”

    柳儿抿嘴一笑,道:“信不信由你,我们等一柱香的功夫就晓得啦!”

    王元度道:“姑娘刚才上岸一趟,难道与此事有关?”

    柳儿道:“正是,离那地方大约一里处,有一座很精巧古雅的屋宇,里面住着一位异人,我蒙他指点,找到一个使你屈服的方法,说穿了十分简单,但却十分有效,等一会儿你便知道了。”

    王元度默然不语,暗中运功催动血气,瞧瞧是不是她刚才灌自己钦下的两盅茶之内,有什么古怪,但运功一遍之后,却毫无可疑之处。

    过了大半柱香之后,王元度流露出不安的神色,又过了一阵,他的身体微微颤抖。

    柳儿笑道:“王相公,只要你答应我,解缚之后,不准逃走或对付我们,我就把绳索解开。”

    王元度鼻子中哼一声,身躯微微扭动,显得十分难过的样子。但他仍然苦苦熬忍住,不肯屈服。

    柳儿娇脆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来,道:“王相公不妨想一想,一柱香末到你就很难忍受,再过两柱香三柱香甚至一两个时辰你又如何?”

    王元度长叹一声,低低道:“好吧,请姑娘速速解缚,在下屈服就是。”

    柳儿很快的替他解去绳索,又拍在他相应的穴道上,这才迅即退出舱外。

    蓝沛大声道:“怎么啦?”

    柳儿笑道:“已经解去绳索了。”

    蓝沛一怔,道:“那怎么行?”

    柳儿道:“他答应过不逃走,也不反抗,这人是个真正的君子,咱们可以放心信任。”

    蓝沛颔首道:“这话倒是不假,只不知你用什么法子使他改变心意?记得他说过决不肯答应不逃走的话。”

    柳儿笑一笑,流露出得意之色,说道:“我刚刚去请教一位异人,他给我一包药粉,我放在茶水之中,给那王相公饮服,就是这么简单。”

    蓝沛讶道:‘哪是什么药能够改变一个人的心意?“柳儿迟疑了一下,才道:“我通通告诉你吧,当时我也很怀疑这包药粉的效力,但那位异人只说了一句话,我就万分信服的叩谢辞别了。”

    蓝沛大感兴趣,道:“他说了一句什么话?”

    柳儿道:“他只说人有三急,我便恍然大悟。”

    蓝沛不禁捧腹大笑,连连称妙。这时舱内的王元度将他们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不禁苦笑一下,须知他刚才便是因为感到便急,非立即解搜不可,他本来还想死忍,可是柳儿的话确实把他镇住,柳儿说的是他捱得过一柱香捱不过两柱香三柱香,甚至于一两个时辰。这等事不比受刑的痛苦可以硬熬过去,的确是越久越不能忍熬。王元度这么一想,只好立刻答应屈服,否则一旦尿在裤子里,成何体统?而且还得永远被她嘲笑。

    他等柳儿回到舱内,便问道:“姑娘早先去请教的异人是谁?听起来似乎驾舟的那位兄台也不晓得。”

    柳儿道:“他当然不晓得,我只是听我家小姐提起过该处有这么一位异人,平生以智谋称绝天下。我既然想不出使你屈服之法,便只好去求教他了。”

    王元度大感奇怪,道:“原来姑娘以前也不认识那位异人,然则姑娘怎知那位异人肯帮你想法子,可是贵上跟那位异人很有交情?”

    柳儿摇摇头,道:“我家小姐跟他没有一点交情,但小姐说过,这位异人因为智谋绝世,所以凡是稀奇古怪的难题让他晓得了,他都会动脑筋想法子。我觉得这可真是个大大的难题,便去请教他,果然没有遭到拒绝。哼,他的脑筋动得真快,只一眨眼就想出这法子,我临走时还问他要不要把结果回报给他知道,他说不必回报便知结果。”

    她词色之间,显然对那授计的异人佩服万分。

    王元度却连连苦笑,不住地摇头。

    午间,柳儿不知如何弄来菜肴好酒,甚是精美,殷勤侍奉王元度,好像极力讨他的欢心。只不过王元度一问及她的来历,她便巧妙地支开话题,再也不肯泄露底细。

    黄昏时分,船只驶人岔道,四下都是芦苇,王元度偶然望出舱外,根本辨认不出地形方向。船只有时穿入芦苇之内,可是蓝沛技艺高明之极,竟然听不到什么声响。

    天色渐暗,王元度忽然感到船行速度大增,推窗外望,发现已是在一条两丈宽的河道上航驶,两岸已不是单调的芦苇而是一些杂树,也不像早先那样四下茫茫都是一般高低的芦苇,可见得业已驶出那一片水域。

    突然间,一道黄光从岸上射下来,罩住轻舟。蓝沛以及舱内的柳儿都没有做声,那道黄光罩射船上片刻,便自隐灭。王元度剑眉一皱,正要询问,柳儿迅速的伸出纤手掩住了他的嘴巴。王元度只好缄口不语,心中却泛起许多疑团,暗暗寻思。

    不一会儿,已进入一个湖泊之内,此时一轮明月已涌升山巅,柔和的银辉照在这一片水面上,宛如洒下千万点银鳞,闪耀不停。

    船只靠岸,王元度跟着柳儿离船登陆,抬头一望,岸边矗立着一大片黑压压的房屋,灯火处处,也不知是什么所在。侧耳一听,四下甚是寂静。

    他们从一道侧门走入高墙之内,蓝沛没有跟来。两人穿过一座露天院落,柳儿放慢脚步,和他并肩而行,好像将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一般。

    摹然间,从黑暗中窜出四条黑影,来势甚快,晃眼已到了他们身边。王元度一眼瞧出,是四条体格粗壮的恶犬,不由得暗暗一凛,提聚功力。

    柳儿口中发出声音,那四条恶犬便都缓慢下来,聚拢在她身边,摇尾嗅了几下,又来嗅王元度。然后,很快的各自散去。王元度这时才松一口气,却不由得又皱一下眉头。

    他们穿过几重门户,走入一条甬道之内,这条甬道甚是宽大,灯火明亮,地上铺着棕色毛毯,人在毯上走动之时,既没有声音,又十分舒服,走到一道门户前面,柳儿便停住脚步。

    王元度墓地伸手抓住她的臂膀,沉声道:“告诉我,此地可是日月坞?”

    柳儿挣扎一下,不曾挣脱,当下低声道:“相公你这样做法,算不算违约?”

    王元度目射寒光,冷冷地重复说出他的问题:“此地是不是日月坞?”

    柳儿还未答话,那道木门突然打开,门内出现一个朦胧的人影,可是从被垂的秀发和曳地的长裙,一望而知是个女子,她道:“柳儿,这一位客人是谁?”

    她的声音悦耳动听,但隐隐有一种威严,一听而知她一向惯于发号施令。王元度松了手,沉声应道:“在下王元度,请问姑娘尊姓芳名?”

    甬道的灯光照亮了这个女子,但见她年纪很轻,最多只有十八九岁,一头长长的秀发,黑得发亮,正堪与她那对漆黑的眸子媲美。她的眉细而长,鼻子纤挺,嘴唇的弧线条很明显,加上白皙的皮肤,组成一张美丽高贵的面庞。她的身量颀长玉立,虽然站着不动,却仍然仪态万千,风华绝世。

    王元度笔直的凝视着她,瞧来他并不曾被她的美丽和高贵的仪态所摄。

    柳儿轻轻道:“这就是我家小姐了。”

    王元度哦了一声,转眼望住她,皱眉道:“好像贵上还不知道姑娘强把在下带来之事呢!”

    柳儿笑一下,道:“这你就别管啦!”

    回转头向小姐道:“这位王胡公不但武功十分高强,而且为人光明磊落,当真是一位正直君子。”

    小姐的眼光顿时变得柔和许多,侧身伸手,作个延客入内的姿势,还说了一声请字。

    王元度这时可不能有失风度,只好拱拱手,便跨入门内,游目一瞥,发觉是一间布置得十分精致的房间,灯光黯淡而柔和,虽然有一张软榻,但一望而知不是正式的卧房,大概是套房的外间,专供起坐之用。

    她让王元度在一张铺有厚软坐垫的圈手椅落坐,跟着就另有丫环捧茶敬客。而她道声失陪之后,就和柳儿隐入另一道门户之内。

    王元度满腹疑团地打量这个房间,但见墙上挂着几幅名贵精美的字画和湘绣,可知主人相当风雅,决非浅陋无学的女子。

    厚厚的帘子后面透出她们模糊的话声,王元度本可凝神聆听,但他不愿做这种窃听之事,便起身去墙边欣赏那幅赵孟腑的山水短轴。过了好一会工夫,柳儿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来,道:“请相公移驾那边用膳。”

    王元度心想,我憋了一肚子疑云,还吃得下么?但仍然跟她走出去,到了另一个房间,只觉灯光通明,已摆好两副杯筷。这次酒菜更为精美,柳儿侍立背后,那位小姐则坐着陪客,很少动筷。

    王元度处身如此境地,反而勾起满腔豪气,好在向来善饮,因此酒到杯干,毫不推辞。

    他以潇洒豪爽的气概摆脱了一切拘束,谈话的题目则双方都不触及彼此身世,因此自然而然的谈论到古今文章以及诗词歌赋。王元度固然是学识渊博,随口应对。那位小姐也极有才思,腹中渊雅,因此倒也谈得很是投机。

    酒足饭饱之后,那小姐盈盈起立,万福道:“目下已是深夜,还望先生安睡一宵,贱妾待翌晨才向先生求教一事。”

    王元度大感讶异,一面还礼,一面说道:“在下身上还有要事待办,倘若姑娘不十分为难的话,便请早点示知。”

    他自知决计想不出她会有什么事请教自己,所以索性不去想它。

    那小姐微微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与红唇相映之下,更加好看。

    她道:“说出来真有点不好意思,贱妾想请先生指数几手武功,但望先生不吝指点。”

    王元度不禁一怔,但随即轩眉一笑,道:“指教这句话可当不起,既然小姐很有兴趣,在下只好献丑啦!”

    柳儿喜道:“请相公随婢子这边走。”

    王元度洒步跟去,毫无犹疑之色,那小姐却从另一道门隐去。

    他们走入一间宽敞高大的屋子里,只见四下放置着一些椅子,靠墙有两具兵器架,放得有各式各样的兵刃。

    柳儿四顾一眼,才悄声道:“我家小姐武功十分高强,你动手之时万万不可心存轻视,最好使出全力,不然的话,恐怕会栽筋斗。”

    王元度眉头一皱,道:“在下自有分寸,不过在下却要奉劝姑娘一句,像这种背后泄底之事,以后万万不可再做,不然便成了不忠不义之人了。”

    柳儿不禁两额飞红,半晌说不出话。她本是一片好心,生怕王元度大意受伤落败,才警告他的,哪知反而被他申斥几句,心中大觉不是味道,然而另一方面又十分钦佩这个男人的正直磊落。

    不一会工夫,那小姐走入大厅,她已换了一身紧身衣服,甚是俐落,手中拿着两件兵器,一是把长剑,一是外门兵刃仙人掌,金光灿闪。

    她把长剑交给王元度,原来便是他的随身长剑,接着立个门户,道:“先生请!”

    王元度一瞧她立的门户,心中一动,付道:“奇了,这仙人掌所立的架式,好像是洞庭湖翻车夫人的路数,若然真是翻车夫人门下高弟,那我可真的要大大的小心应付才成。”

    当下摄神定虑,举剑说声请字,便迈步盘旋。双方还未交手,已互相感觉出对手神完气足,定力极坚,由此可以测知手底技艺决弱不了。

    她穿的是一身紧身白色的衣服,胸前斜斜绣着一朵红玫瑰,分外惹目,好像特意让对方较易取准她的要害一般,双方盘旋三匝,这位白衣美女不再客气,仙人掌疾出,向长剑剑身咬去。

    王元度焉能让她咬住手中兵刃,迅即沉剑,对方的仙人掌却已改变方向,直向他面门抓到,王元度长剑蓦地弹起,剑尖正好弹击中掌柄,叮的一声,但觉一缕风从额上擦过,原来是她的仙人掌因被长剑弹起大半尺,所以抓不中他面门而从他头顶刺空。

    王元度心头一凛,圈剑指敌,疾刺而出,一连疾攻三剑,把她迫退四步。那白衣美女娇喊一声好剑法,仙人掌左右连扫两下,好像打耳光的手势一般,第二下击中长剑,发出清越响亮的金铁交鸣之声。王元度刚刚抢到的主动之势,登时又告消失。

    他心中惊凛之故,敢情是他已使出弹剑连珠的绝技时,内力已贯足在剑尖之上,哪知道这一下只能把她的仙人掌弹起大半尺,可见得她不但手法奇奥,同时内力造诣也十分深厚。

    因此他颇悔没有施展连珠手法,那样她就没有这么容易扳回劣势了。

    双方各逞奇技,守得严,攻得快,但见两道人影兔起鹘落,腾挪闪蹿,教旁人瞧得眼花缭乱,一时很难瞧出谁的攻势多些。这时王元度已确知对方真是翻车夫人的武功路数,不由得大为纳闷,不过手中之剑可不敢有丝毫松懈。

    王元度纳闷的有两点,一是那翻车夫人向来以孤僻著称,虽是享名数十载,但她平素独行独往,足迹不离洞庭一带,从未听说过她收得有门人弟子;二是他本来推测这白衣美女乃是日月坞的人,但既然是翻车夫人的弟子,自然就不是日月坞千钧杖蓝栾的亲属了。原因是千钧杖蓝栾身为当代名家,一身软硬功夫皆臻化境,若是他的女儿或亲眷,怎会拜在孤僻冷傲的翻车夫人门下。

    双方各以绵密细腻的手法快攻,竟是旗鼓相当,不知不觉拆了七十余招。

    柳儿忽然失望地轻叹一声,坐在椅中,好像觉得很无聊一般。

    王元度用尽一身本事,还不能取胜,胸中雄心陡起,暗念我连一个女孩子也斗不过,一个月之后的那场盛会之上,如何能压倒群雄,独占鳌头。

    此念一生,顿时改变剑路,但见他轩眉睁目,高视大步挥剑进击,剑法大开大阖,气势雄伟。

    白衣美女只抵挡了六七招,就大感不支。敢情王元度这一路开阖雄奇的剑法,恰好克住她仙人掌的细密轻巧招数,是以大见迫蹙,难以抗拒。

    柳儿眼见形势大变,却反而兴致勃勃的跳起来观战。

    王元度突然一剑荡开仙人掌,接着圈回长剑,电掣刺出。

    柳儿惊得叹的一叫,王元度剑势才发便收,跃开数尺,昂然挺立,气宇俊逸滞洒。

    白衣美女万福道:“先生武功超卓,贱妾远远不及。”

    王元度躬身道:“姑娘好说了,在下实在没想到姑娘武功如此高明,当真钦佩之至。”

    她一直微微笑着,突然笑容消失,道:“贱妾有几句话要奉劝君子,但又怕先生听了生气。”

    王元度适:“姑娘但说不妨,在下自问不是量窄之人。”

    她沉吟一下,道:“那么请先生到房里说话。”

    王元度摇头道:“姑娘还是在此处说的好,咱们虽是问心无愧,可是男女有别,还是避点嫌疑为是。”

    白衣美女道:“贱妾只怕家严会到此巡现,碰上了大有不便,还望先生勉强答允。”

    王元度道:“好!”他外表甚是儒雅,可是心胸磊落,行事爽快。

    柳儿反而怔了一下,才急急当先带路。

    他们回到房间内,各自落坐,却是面面相对,距离很近,颇有促膝而谈的味道。

    柳儿不知是回避抑是守望外面动静,离开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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