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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连一点灰都没沾上,邪门!

    他毫不考虑的抓起一段尚留有炭灰的木柴,怒着冲上,向怪老人的脑袋全力劈去。

    这次怪老人转过头来了,手一抄便抓住了木柴,脚一伸,使用小腿搁上了小文昌的左肩,向下一压。

    小文昌只感到肩上象压了一座山,双腿支持不住,仰面坐倒,怪老人夺过木柴扔了,脚踏在小文昌的小腹上,怪眼一翻,叫:“咦!你这小娃娃凶着哩。怎么?你想打死我老人家?”

    小文昌下身无法动弹,双手拼全力撑抬压在腹上的鹿皮靴,如同蜻蜓撼铁树,枉费心力,一面尖叫:“不要脸!你这老狗!我整天找不到食物,饿得受不了,好不容易捉到一只野兔,你却坐享其成,偌大年纪,你白活了。”

    “你再胡说”

    “小太爷偏要说,你不要脸!你是老狗,你是”

    怪老人收脚,脚尖一挑,将小文昌挑得连滚一次转身,然后说:“小恶棍,你为何不回家找东西充饥?”

    小文昌爬起揉了揉小腹,怨毒而凶狠地说:“小太爷如果有地方找食物,用得着累得要死捉野兔充饥?老不死,总有一天,小太爷要誓报此仇。”说完,扭头大踏步转身走了。

    怪老人哈哈狂笑,然后嚼他的烤兔。

    小文昌饿了一天,最后在二更天回到家中,他没有地方可去,不得不回家,年纪太小,他不知蔡家庄以外的天地是怎么回事,对祖宗的家法却十分清楚,任何人想离开村庄到外地闯荡,必须通过祠堂里管事叔伯们的金口。词堂里的主事,事实上是庄主兼任,庄主也就等于全庄的行政长官。蔡家庄早年共有百余户,设有一个里长,里长也就代表了地方行政的首脑向知州衙门负责,人丁赋税等等全得过问,不用说,里长也就是村主,二而为一。庄中的十名甲首,自然都是庄中的老前辈。庄中人丁的移动,里长和甲首怎能不知?不但要向祠堂的祖宗牌位负责,也向知州衙门负责。那时,人口管制困难朗政败坏而管制得比从前松驰多了,但国法比不上家法严峻,一切大权渐渐落在祠堂的父老们身上,对族中的不孝子孙,可以暗地里处决,不久之后由里长详文上报,说是走失了三个人丁,官府也只派三两名兵吏前来查问,吃两顿酒菜便不了了之,最了不起也只出两份海捕文书或者存案了事。所以事实上的生杀大权,操在祠堂父老手中,平时,族中子弟兢兢业业,不敢胡来。小文昌对这些祖先遗留下来的家法深怀戒心,也不了解庄外的世界,无处可走,只好乖乖地回到大伯的家中准备挨棍子。

    他料得十分准确,一顿皮鞭子,令他在床上躺了半个月,能起床时,已是九月下旬了,冬天来了。

    这期间,麦种早已选好,专等下月初播种,所以也算得是农暇时节。

    午后不久,影石村的私塾放了学,年已十岁年龄的蔡文华,正和一群庄中的堂兄弟从山坡上降下,奔向蔡家庄的庄门。山坡下,是一片已经整理好的田地,山坡上,生长着无数高仅丈余的酸枣树,叶已经落尽,枣枝上的尖刺在已有寒意的冷风中呼呼作啸。

    小径通过枣林,二十余名娃娃呼啸着向下急奔,蔡文华在一群小娃娃中,年纪不算大,而且生得文静,但他是庄主的独生子,自然而然地成了一群小娃娃的精神领袖。但他的话在一群小娃娃中,并没有多大的影响力,也就是说,他并未在人群中建立他的权威,个儿比他野的娃娃们,他是无法管束也管束不了的。

    一群孩子将出枣林,远远地便看见小文昌带着大黄狗,赶着两匹雄壮的健马往山坡的另一面溜缰。显然,蔡庄主定然是和大管家往龙驹寨刚回庄,马儿的鞍绺还未卸下呢!天!叫一个八岁幼童溜马,既爬不上鞍,也牵不住马,怎算得溜?也许马儿并非赶长途,根本用不着溜马,只是让他牵着而已。

    小文昌自从堂兄弟们上学之后,逐渐和他们疏远了。他本来牵着马,看到堂兄弟们呼啸着而来,心想他们也许是要表示自己了不起,就突然将另一匹马的缰绳放开,猛地牵走另一匹,侧移十来步兜转马头,缰绳向后扔,抓住了踏蹬,人向上爬,居然让他爬上了雕鞍。

    他坐稳了,神气地挺挺胸膛,扭头向奔来的孩子们傲然一笑,装腔作势地抖了抖缰绳。

    最先奔来的一个大孩于站住了,怪声怪气地叫:“喝!小虎子叔,好神气。”

    小文昌年纪小,辈份大,居然做了叔叔,而这位大侄子却叫他的乳名,不仅口吻不敬,也大逆不道。

    小文昌却不管称呼对不对,淡谈一笑再抖了抖缰。这一抖抖坏了,马儿突然向前跃出丈外。

    他的脚短,马背却太宽,坐在上面滑溜溜的根本就坐不稳也夹不稳,马儿向前冲跃,把他掀下马背。

    “哈哈哈哈!小虎子叔,再来一次精彩的。”一群孩子们又笑又叫,开心地笑。

    只有一个人吃惊的奔到,那是另一房兄文魁,比文昌大四岁,奔到抛下书包,伸手扶起他关心地叫:“昌弟,伤了么?伤”’

    “谢谢你,魁哥。”他摇摇头苦笑着答。

    一群孩子围在四周哗笑,站在一旁的文华哼了一声,皱起眉心说:“小虎子,你活该。

    哼,你敢骑爹的马,好大的胆子,我回去告诉爹,拍你一顿皮鞭,看你下次还敢不敢?”

    小文昌正感到手脚疼痛,被这一番话激得火起,猛地站起来双手叉腰,阴森森地迫近冷笑道:“你可恶!除了告状,你还能做甚么?你”文华向后退,脸色泛青。论身材,他比小文昌矮,但结实得多,白净的脸蛋却表明是个娇生根养的哥儿。小文昌小他两岁,却高出一个头,看去瘦弱,其实结实而强刃。兄弟俩平时不对劲便拳脚相向;每次都是小文昌稳站上风,然后是文华哭啼啼回家告状,让小文昌挨鞭子。小文昌在近来极少和文华冲突,原因是文华是他的哥哥,另一是大伯的鞭子抽起来委实不好受。

    可是今天他忍不下达口气,骑骑马儿有什么了不起?跌下马来令他心里冒火,这一来使他怒不可遏,逼上前便待动手。

    文华知道小文昌拳头厉害,脸色泛青往后退。不等小文昌说完,他顶上一句:“我不和你动手脚;君子动口不动手,用不着和你这野蛮人”

    “扑”一声,小文昌的拳头答复他了,一拳头捣在他的右胸上,把他击倒在地。

    “哇爹爹”他放声大哭,叫爹了。

    文魁吃了一惊,想不到小文昌的拳头飞得这么快,想阻止已来不及了,赶忙枪进拦在中间叫:“昌弟,不可胡来,你怎能一言不合反动拳头?”

    另一个和文华要好的堂兄突然冲出,叫:“野蛮!打倒他。”

    这小子比小文昌高一个头,十分壮实,气势汹汹猛扑而上,双手一张,抱住小文昌的腰身,将他抱起往侧摔。

    小文昌不和他摔跤,左右双手来一记“双风贯耳”不是掌,而是拳,居然十分迅疾。

    “哎”叫声出,两人同时滚倒。

    小文昌挣脱腰上的手,滚出一旁爬起站直,哼了一声,冲出人丛去牵他的马,一面儿叽咕:“一比一,你们算啥玩意?”

    祠堂在全庄的中间,村庄占地甚广,百户人家的村落,在山区里已算得上大村了。四周有土筑的围墙,防止野兽和盗贼入侵。祠堂的西面不远处,是庄主的宅院,三进院,不华丽却甚扎实,后面有仓房和牲口栏。

    小文昌牵着两着两匹马踏入院门,大黄汪汪两声吠叫,奔入院门越过晒麦场,奔上大厅门台阶,在一个身穿长夹袄,身材修长的中年人脚下跳跃。

    中年人圆圆脸,看去一团和气,大眼睛,长眉,留了两须八字黑胡,背着手,不言不笑盯着牵马走近的小文昌,一面说:“挂上,我马上就得走。”

    小文昌在左廊下面的挂马桩上挂好缰,心中忐忑,有点发慌,因为蔡庄主的这种脸色最讨厌,叫做笑里藏刀,是要揍人的先兆。

    他挂好缰,扭头强抑着心头恐怖问:“伯父还有事吩咐么?”

    “你过去。”

    小文昌知道躲不掉,垂着头走近台阶下,抬头一看,阶上蔡庄主的左右,不知何时已多了五六名长工,死对头文华泪末干,躲在庄主的腿旁怒目往下瞧。

    “昌儿,你把你哥哥无缘无故揍了一顿?”蔡庄主问。

    小文昌知道分辩也是枉然,点头道:“昌儿揍了他一拳。”

    “啪”一声,一根皮鞭丢在他脚下,蔡庄主的话阴沉沉地:“送上家法。”

    皮鞭子是家法的代名词,小文昌咬紧牙关,拾起皮鞭跪下,双手举鞭高奉过顶,膝行上了台阶,直挺挺地跪在蔡庄主面前。

    “你可知错?”蔡庄主沉声问,一面伸手去抓鞭柄。

    “昌儿知错。”他木然地答。

    “你,生得贱,一天不揍你,你便会造反”

    “叭”一声脆响,小文昌只感到背脊挨了一重击,象一条火鞭烙在背上,痛得他“哎”

    一声尖叫,上身一挺。跪不稳向侧一翻,滚下了台阶。

    “上来!”族庄主的叱喝声震耳欲聋。

    他咬紧牙关,不再叫痛,爬上台阶跪下“叭叭叭”一声声暴响在他耳际回响,他不知道世间除了鞭子之外,还有些什么东西。

    挨了十下,他蜷缩爬伏在地,怪!以下的九鞭,他竟未发出叫痛声,只有压抑性的呻吟。

    蔡庄主的声音,他听来似乎来自天外:“鞭头出孝子,求忠臣于孝子之门。你禀性凶暴,目无尊长,小小年纪竟用拳头对付你哥哥,日后还了得?我如果不教训你,将来定然成为为非作歹无法无天之徒。你爹妈死了,我有教养你的责任,如不将你教好,日后别人会骂我这个做大伯的未尽教养之责。好好记住,再欺负你哥哥,你将永远后悔。今晚不许你进食,让你牢记。”

    蔡庄主说完,将鞭交与一名长工,和大管家步下台阶,上马走了。

    所有的长工木无表情,十皮鞭小意思,但在一个八岁的孩子来说,确实太重了。

    小文昌挣扎着爬起,抬头一看,文华正在不远处向他撇嘴皱鼻,状极轻蔑而得意。

    小文昌背上如被火烙,麻木不灵,看了文华的恶象,激起了他的豪气,猛地抹掉泪水,举起拳头向文华亮了亮,冲出两步,咬牙切齿。

    “妈”文华扭头便奔入厅门,向里面大叫。

    小文昌扭头下了台阶,向外走,耳中听到一个长工吃吃笑,笑完说:“比起小虎子来,这娃娃真没出息,如果这十鞭抽的是他,日后他可能成大器,嘻嘻!”

    小文昌心中一阵快意,英雄地挺了挺脊梁,走出了院门,只感到背上的鞭创痛楚愈来愈凶猛,疼痛难当,英雄无法再装“扑”一声倒在院门左侧的槐树下,不住呻吟。

    一只手扶起了他,文魁的声音在耳畔轻响:“昌弟,到我家去歇会儿,鞭伤是否破皮?

    你”小文昌挣扎着站稳了,强忍心头酸楚,说:“不要紧,魁哥,我受得了,谢谢你。”

    在庄中,小兄弟们里,文魁和他的感情最好。文魁的家境并不十分富裕,人却善良,最看不惯荣庄主对付文昌的嘴脸。但他的父母却不愿他招惹被称为白虎星的小文昌,他所能付出的只有友爱和同情,却无法帮助小文昌。

    小文昌知道文魁的父母对他不欢迎,甚至其他的叔伯们也对他厌恶,在村子里也呆不住,宁可到虎岭下无人敢去的僻野独自消磨时光。

    他别了文魁,向虎岭走去。

    这次,他没有力量找晚餐了。深秋的太阳在这一带山区里,温暖而略带凉意,再过两个时辰,便会冷得令人吸气啦!他背上热,心中却冰冷,他对这世界没有好感,不!他对庄中的人和事没有好感,他对世界还没认清,还谈不上好恶,他从未和村中以外的世界接触过。

    谁说没接触过?半月前江畔的怪老人就不是村里的人,抢了他的烤野兔,凶恶的举动并不比庄主好多少。

    想起了怪老人,他信步走向江畔,向他以前烤野兔的地方走去。

    这一走,他的生命史中起了奇异的变化,冥冥中似有主宰,没有人可以预测一个人的未来命运。一个人一念之间,可以被认为是向命运之神挑战,也可以说是向命运之神屈服投降,对茫茫的未来毫无所知。

    也许是奇迹,也许是他胆大,总之,他对那凶恶的怪老人毫不害怕,孤零零的一个人走向河滨。

    江风呼呼,凋林中枝梢乱舞,发出海涛般的啸声,令人心中泛起阵阵寒意。

    穿过凋林,远远地,看到临江的一度巨石旁,怪老人的庞大身躯倚在石上,凝神注视着潺潺流水出神,听到了小文昌的脚步声,扭头瞥了一眼,重又注视着江心,一动也不动。

    小文昌吃了一惊,半月不见,怪老人的脸色苍白得可怕,与前次大不相同,眼中的炯炯神光不见了,代之而起的是失神的茫然与淡苍色。

    他一步步走近,在怪老人身旁站住了。

    久久,怪老人用苍老的嗓音说:“孩子,你来了。”

    “是的,我来了。”小文昌茫然答。

    “你想报夺烤兔之仇?”

    “不!”

    “半月不见,你的脸色很不好,病了?”

    “你的脸色更不好。”

    怪老人扭头看了他一眼,说:“你是个倔强而古怪的娃娃。”

    “你也是个古怪的怪人。”

    “你是前面前庄的人?”

    “是的。”

    “你受了伤,气色太坏了。”

    “上次回家,挨了一顿皮鞭,躺在床上半月,昨天起床干活,今天又挨了十鞭,气色哪能好?”

    “咦!你爹揍你,你还是个小孩”

    “别提我爹,我如果有爹娘,谁敢揍我?”小文昌暴跳地叫,提起爹妈,他痛苦的心中发酸。

    “哦!你爹妈”

    “死了!告诉你不要提。”

    怪老人神色怅然,低下了头。小文昌吸入一口气,问:“你在这干什么?虎岭从没有人逗留,你”“你也不必问我。喂,你能潜下水中多深?”

    “两丈。”

    怪老人摇摇头,又问:“你村里的娃娃们,水性最好的能潜多深?”

    “一丈左右。”

    “咦!你是说,你的水性是村中最好的?”

    “不错。”小文昌傲然地答。

    “你敢在潭中游泳,敢不敢往下潜?”

    “不敢。”

    “村中的大人,有人敢潜么?”

    “没有人敢到黑龙潭玩水,夏天飞来的水鸡子可以潜下潭底。”

    怪老人长叹一声,自语道:“看来,我死定了。”

    小文昌一惊,说:“废话,我从小受苦,在打骂饥寒中过日子,但从不想死,死多难受?你怎么想死?”

    “娃娃,假使你能帮助我,也许我死不了。”

    小文昌摇摇头,说:“我小小年纪帮不了你。”

    “你可以帮我,只怕没有天份。”

    “甚么叫天份?告诉我,我只有这身破衣裤。”

    “要多说你也不懂。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在十天之内,由我教你一种在水中换气和忍受深水压力的功夫,你便可以潜入潭底,我便有救了。”

    “呸!黑龙潭冬天也深不见底,鬼才敢往下潜,人不行。”

    “所以我知道你不行,没有学功夫的天份。”

    “胡说!”

    “你敢跟我学潜深水的功夫?如果害怕,就免谈。”

    小文昌哼了一声,挺了挺胸膛说:“我小虎子怕过什么来?你教吧。”

    怪老人淡淡一笑,招手说:“好,你先在我身旁坐下,我传授你一种神奇的运气吐纳术!”

    “甚么叫做运气吐纳术?”

    “说来你也不懂,先别问,你只要照我的吩咐用心学就成,再问你也弄不清是怎么回事。”

    怪老人教他如何打坐,如何用腹部呼吸,如何闭气,如何深吸淡呼更用一双手在他身上拍打点扣,而且在怀中取出一只玉瓶,给他吞下三颗褐黑色香喷喷的指头大怪丹?怪老人自己,额上的冷汗涔涔而下。

    练了一个时辰,小文昌昏头转向,疲累不堪,怪老人让他起来活动,一面擦掉额上的冷汗,一面说:“今天可以了,明天最好天刚亮便到这里来。”

    “咦!你不教我到水里练,却在这儿坐着练,能潜水,见鬼!”小文吕不解地说。

    “这未到时候哩,娃娃。”

    “明天恐怕我一早不能来。”

    “你如果不在早上来,学也没有用。”

    小文昌低头想了想,说:“好,我一定来。大伯要半月后才回家,我可以偷懒。”

    “你如果每天都能来,切记不可告诉任何人我在这儿藏身,最好带些食物,我已经三天没东西入腹了。”

    “怎么?你三天没吃东西了?”

    “是的,我已经浑身无力,无法再抢东西吃了。”

    “好,我偷东西给你吃。哦!你教我潜水,为什么?”

    “十天后再告诉你,先别问。”

    伯父不在家,伯母管不了他,长工们也乐得放他喘口气。小主人文华没有父亲撑腰,看见小文吕的大拳头便害怕,躲在内院里不敢招惹他。

    他每天不等天亮便溜了,在庄前庄后偷了两只肥鸡,捏死后夹在胳胶窝里,从西北角爬墙溜走,不到天黑不回来。

    十天,转眼问便过去了,最近这几天,他爬寨墙的本领进展惊人,象一头狸猫,跳跃问十分灵活迅疾。

    第十一天的清晨,东方天际曙光未现,他已悄然起床,偷偷摸摸向东北角三堂叔的后院摸去。

    小文昌很怪,他和庄中的人合不来,却和庄中的狗交情不薄,只要他轻吹一声口哨,村中的狗决不向他吠叫,甚至会奔来和他亲热。

    三堂叔家里五条大黄狗,看守门户顶尽职,但一听口哨声便齐向小文昌奔来,摇头摆尾往小文昌身上扑。嗯嗯低鸣状极愉快。

    小文昌扶着狗颈子,缠了片刻低声叫:“去!去!去!”

    五条大黄狗依依不舍地离开,他直趋后院角,向上一纵双手扳住了丈来高的矮墙头,翻身上了墙顶侧身向下溜,到了院角鸡笼边。

    鸡笼里公鸡喔喔啼,母鸡咯咯叫,他轻轻打开鸡笼棚口。伸手入笼,右手插入只母鸡的腹下,稍一摸娑,母鸡乖乖地不动,任由他拖出笼外。

    母鸡出了笼,左手立即扭住鸡颈子,往怀里抱,母鸡一阵挣扎,不久便寂然不动了。

    他弄了两只,然后用腰带捆好,翻出墙外走了。

    踏着浓霜冒着彻骨奇寒的夜风,他越过寨墙撒腿狂奔,天太冷不跑不行。

    练了一个时辰的运气吐纳术,在晨曦中,怪老人坐在潭畔,指示着水中的小文昌如何和凶猛的涡流周旋,如何潜得更快更深,又如何闭气换气等等。换气,事实上并非在水中呼吸,人不是鱼,小文昌也不可能在短期间内练至潜伏水底象鱼一般的神奇境地,他只能利用吞水压气的办法延长时间,最可恃的是他所练的气功和减少用功而可潜下深处的能耐。

    不久,两人坐在火边等烤鸡吃。小文昌冷得不住发抖,但精神却极为振奋。怪老人的气色,却比早些天更为恶化,更为萎顿,显得衰弱而死气漾溢,显而易见地,死亡的气息已从这怪老人身上发出了。

    怪老人倚坐在石旁,有气无力地说:“你进境神速,我的希望增加了三分,所以决定多延两天,让你多三分成功的把握。明天,决定的时刻便要到了。”

    小文昌一面转动着半熟的肥鸡,一面盯着怪老人说:“老伯,该告诉我你的用意了吧?”

    “明天再说。明天,你必须找来一条有卅丈的长索,以便备用。今天,我们谈谈你练的练气吐纳术。”

    “老伯,为何不谈谈这些天来你死气沉沉的原故?”

    “谈了你也不懂,何必谈?喂!你这些天来,是否感到举动灵捷,身轻似燕?”

    “是的,似乎力气也增加了不少。”

    “这种神气的吐纳术,叫做玄天练气术,也叫做无极气功,是我在五年前行脚小有凌虚之天,偶然在一座石室中发现的”

    “甚么叫小有凌虚之天?”小文昌插口问。

    “天下间,玄门方士”

    “甚么叫玄门方士”

    “别多问好不好7你小的什么都不懂,却什么都要问,讨厌!玄门方士就是老道,老道就是想修成神仙的人。玄门方士因为所奉的祖师不同,他们的看法彼此之间略有不同,他们将天下名山分为不同的称呼,有些叫洞天,有些叫福地。洞天中有些叫十大洞天,有些称卅六洞天,大洞天小洞天乱七八糟,谁也弄不清谁的说法是对的。在所谓十大洞天中,王屋山称为小有凌虚之天,所以只要听老道们提起小有凌虚之天,便知是指的是王屋山。”

    “王屋山又在什么地方?”小文昌仍要问。

    “告诉你不要多问。”怪老人烦躁地答,继续往下说:“我发现了这神奇的气功起初高兴得几乎发疯,因为石壁上刻的字说,练成这种气功之后,可以益寿延年,可以水火不侵,可以力大无穷降龙伏虎,可以变成铜筋铁骨刀枪不入,可以成仙成道”

    “咦!假使每个人都练成这种气功,世界神仙岂不太多太多,没有凡人了么?”小文昌又多嘴,瞥了瞥怪老人的脸色,接着摇头道“你将这种气功教给我,你当然已经练成了,可是你没成仙,却快要死了。”

    “废话,我根本不敢练。”

    “咦!你不敢练?为什么?你却又叫我练?”

    怪老人避开小文昌锋芒毕露的目光和直迫问题核心的问话,咽了两口吐沫,说:“但看了后来的记述,我泄了气,不但要自小练起,而且在第一段筑基期间不可接近女色保全无精。”

    “分多少段呢?”

    “共分三段,第一段是十年,第二段更求深入,二十年。练至第二段,已经成为人中的超人了。第三段没有期限,踏入这一段,也接近成道之境了。我偌大年纪,怎能练?”

    “这样说来,并不难哩。”

    “见鬼!哼,你想得太容易了。天份、机缘、毅力恒心、名师的指导,练功的场所

    天!你认为容易?这十天中,假使我没有偷来的九转玄丹,你不会感到有所进境,早就打退堂鼓不练了。”

    “九转玄丹是啥玩意?”

    “是一个老道的东西,他化了卅年功夫,走遍了千山万水穷荒绝域,找到了无数灵药,象成形人参,九叶灵芝,千载藤交等等,练了一瓶灵丹称为九转玄丹,共有八十一颗。他自己吃了十八颗,其余的被我偷来了,也吃了十颗,救我自己的命。剩下的,这些天来,你想想看,共吃了我多少颗?”

    小文昌屈手指算,一面说:“第一天吃了六颖,以后每天三颗,十一天,哦,共三十九颗。”

    “明天,你必须再吃六颗,潜下水底方能支持得了。一瓶九转玄丹,共花在你身上四十二颗之多。平时,这种丹不但有益寿延年强身固本之功,伤病之后,—颗之量必可起死回生”

    “见鬼!”小文昌插嘴,又说:“你快死了,为何不吃上一颗?骗人。”

    怪老头苦笑道:“难怪你不信,我这玄丹固然可生死人而肉白骨,但却不能拔出体内的剧毒。我已用八颗丹丸拖了八个月,再也拖不下去了,从中毒后至两百五十天的最后一天,任何神仙也救不了我。”

    “你何不整瓶吃下去?”

    “不行,药力太强,反而早促生机断绝,死得更快。这种玄丹万全难求,乃是无价之宝,我用四十二颗救命,仍然是值得的。”

    “你让我吃四十二颗救你的命?见鬼。”

    “明天你便可知道了。你吃了四十二颗九转玄丹,假设你留得命在,再用大恒心大毅力下卅年苦功,天知道你会成为什么神仙?”怪老人眼中突现凶光,并未逃过小文昌的眼下。

    小文昌不由自主打冷战,汗毛直立,心说:“这怪老人好凶的目光,吓死人。”

    但他不敢说,低头翻动烤肥鸡。

    一天中,怪老人督促他练功,除了打坐练吐纳术,便是下水深潜,并不做其他事物。潜水时,怪老人给他挂上一个珠囊,里面盛了一颗会发光的大珠,叫他察看水底崖脚一带的景况,每深潜一尺,必须将这一尺的水势和崖壁形状一一详说。怪老人的神色,似乎被崖壁的形状所左右,时喜时忧,委实令人费解。

    决定的时刻终于到了。这天一早,小文昌吃下了三颗九转玄丹,练了一个时辰的无极气功,下了两次水。

    日色近午,怪老人自己吞下一颗九转玄丹,将三颗令小文昌吞下,将长线的一端系上一段枯木,另一端捆在小文昌的腰上,到了潭边神色凛然地说:“孩子,我的死活在你今天的一举之中,我用心里奇异的感觉在你身上投上赌注,赌我能在你身上夺回余生,希望你替我赢回这只有一次机会的庞大赌注。今天是十月初十,水面甘丈之下,掌握着我的生死命运,你必须替我赢回这条性命,我会好好报答你。”

    小文昌怔怔地听,不再插嘴。怪老人继续拄下说:“廿丈,水力万钧,没有人敢于潜下枉送性命。世间水中高手不算少,但能潜廿丈的人少之又少。我教你的无极气功,以九转玄丹的神奇功能相助,加上你的罕见天资和毅力,你会办到定能办到。从最凸入的崖壁潜十六丈之后,便是你昨天所见到的白色巨石,再潜下四丈,有一个内陷的巨洞,凶猛的巨流定会将你向内吸。”

    怪老人在衣下取出一个皮护手,上面有一处刀插,插了一把小剑,替小文昌系在左上臂上,又说:“绳索可助你紧挂在岩石生长的一些珊瑚般的怪树上,不致被吸入洞中,然后你可以潜至内壁,必可借珠光发现两株鹿角形的怪草,通体晶莹如玉,柔轻而微温。你可用小剑齐根部一道环形小节之下,将角形怪草割下,火速上升,你便大功告成了。”

    小文昌讶然道:“咳:你怎知黑龙潭下有这种怪草?”

    “我在一本秘发道经上发现的。”

    “怪草叫什么?”

    “叫做玉髓龙角芝,可拔天下之毒。”

    “另有其他用处”

    “不必多问,我必须这两株怪草拔除身上的奇毒。”

    小文昌往水里走说:“我试试潜下白岩”

    “不用试,你必须潜下去。记住,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你不会看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白白地暴死在这儿吧?孩子。”

    “我定然尽全力不让你失望。”小文昌答道,向潭中游去。怪老人将枯木丢在潭中,枯木漂入潭中心,不住迥旋,始终在潭中心打转。

    小文昌游近潭内侧近壁处,略为调和呼吸,然后深深叹入一口气,象一条鱼迅速下浴。

    十六丈以下,他已经潜下不少次,用不着停留,颈下以鱼鳞制成的珠镶发出朦胧的白光,丈内可辨景物,确是方便。

    凶猛的涡流,将他拉过来吸过去,但他已熟知水势,贴壁下潜和凶猛的涡流挣扎。

    十六丈到了。再往下便是白色的岩石,他向下一窜,蓦地,一道吸力奇大的涡流,将他向旁猛拉。奇寒澈骨,令他气血一阵翻腾,耳中轰然一声,死一般的静。拉出丈外,他全力往回游,要摆脱无力吸力,略一挣扎,便感到胸中难受,已心中一慌,咕噜噜呛入了三口水。

    一阵昏眩的感觉无情地袭来,他感到无法忍受,暗叫一声不妙,全力一蹬岩壁向上急升。

    到了水面,攀住了岸旁石角,不住喘息,只感到口鼻有温暖的液体流出,伸手一摸,原来是血水。巨大的水中压力,他无法忍受。

    远处岸旁怪老人焦急地叫:“孩于,怎么了?”

    “老伯,我受不了,涡流吸力太强,稳不住,我的口鼻已经出血。”他回答。

    “不行,你必须忍耐,贴壁而下,手脚不可伸张便成。你过来,再服下三颗九灵丹,以加强你体内的抗压力。”

    这次下潜,小文昌不敢大意,从白色岩石旁一道凹隙中向下贴壁而下,果然摆脱了凶猛涡流的吸力。

    下面全是白色而可反光的岩石,峥嵘可怖奇形怪状,象无数怪兽潜踞在附近。一些稀奇古怪五颜六色的水草,从岩石的缝隙中伸出,随水摇摆,一些不知名的蛇形怪鱼,在岩石中穿梭地游窜,见了珠光,吃惊地窜来游去。

    没有任何声音,死一般的静,这是一处寂静的水底世界,其实还不知道下面还有多深。

    穴口到了,吸力愈来愈凶猛,一不小心,他被涡流吸住向下猛拖。

    穴口果然有不少珊瑚般的怪树,白的光芒亮亮。他心中大急,赶忙将腰绳做成一个环套,百忙中一勾一拉,挂住了一些树枝,只感到手上一震,下吸之势被拉实了。

    他全力向穴口贴去,七手八脚将绳索绕实了怪树,然后滑下穴口。身入穴中,吸力消失了。

    洞口不知有多深,白芒芒的珠光,被白玉般的岩石反映出来,形成一团乳白色的光珠。

    而外面黑沉沉地伸手不见五指,望之必惊。他感到头晕目眩,用力挣扎,太危险了。

    岩壁下一条横石缝中,相距八尺左右,各生了两对鹿角形的怪草,共是四株,晶莹而光芒亮亮,高仅八寸,象是白玉所雕成。根部粗约径寸,每两株相距约有八寸,相背而生,乍看去,确象一对白玉鹿角。

    他伸手一摸,果然柔软而微温。

    这时,他已经力竭,也几乎憋不住气了,耳中感到疼痛,手脚酸软无力,血似乎要从肌肉中爆出。白光隙地中,他看到身躯四周出现了淡红的色彩,眼睛也几乎被压得向内陷,已不容他再思索,拔出小剑。小剑出鞘,寒芒四射,剑长仅八寸,森森冷电令人望之生寒。

    他紧贴玉髓龙角芝下部的环节一斩,龙角芝应剑而落。他抓实了两根龙角芝,收敛入鞘;他已没有余力再割另两株,向上急升。

    浮上水面,他已无法动弹,爬伏在岩壁上,左手仍死死抓住了两根龙角芝。

    “孩子,怎样了?”岸旁的怪老人急问。

    他已无力回答,仅吃力地将龙角芝举起。

    “天哪!我得救了!”怪老人倚倒在石下喜极大叫。

    小文昌虚弱地爬伏在石壁下,半截身子浸在水中,用无极气功调和呼吸,因为他感到这样才能赶走疲劳,和那令他晕眩和窒息感觉。

    他发觉五官中都有沁血的现象,身上各处肌肤一片腥红,不但有血,肌肉全变成了淤紫色。

    “孩子,快过来,快”怪老人的声音包含着焦急。

    他直至疲劳消失之后,方解掉绳索向岸上游来。踏上江岸,怪老人右手一把抢过玉髓龙角芝。左手突然拍向他的天灵盖,眼中再次露出令他心寒的目光。

    他涉水脱力,但反应奇快,怪老人令人心悸的目光,令他感到窒息和恐惧,掌已伤头,他本能地一歪脑袋“啪”一声响,掌重重地落在他的右肩下,加被巨锤所击,一声大叫向后便倒。

    几乎在同一刹间,怪老人一脚踢出。

    他本能地向水中滚,因为江岸坡度很急,在间不容发中,逃过了怪老人的一脚。

    水际便是潭畔,他在水中半沉半浮,竭力大叫:“老狗你你好狠,你”怪老人哈哈狂笑,然后迫不急待地吞下了两根玉龙角芝,说:“你如果不死,日后将无极气功练成,必将称雄天下,岂有我老人家的份儿?哈哈!我老人家活了,你不死怎成?你挨了我一记阴风掌,非死不可,你已无力脱出黑龙潭的涡流,尸身不久便喂了王八。哈哈!

    你以为我老人家是善男信女?甘愿将绝学传你?你真不知死活。哈哈!我老人家不忍看你下沉,先走一步了,谢谢你,孩子。别忘了,到阎罗王那儿可以告我姓吴的一状。哈哈哈哈”狂笑声中,怪老人走了。

    可是,小文昌并未在短期间下沉,怪老人忘了他自己奇毒在身,那一记阴风掌已无力道。同时,小文昌先前已爬伏在崖石上调和呼吸,事实上便是武林朋友所说的调息行动,已具有相当的抗力。再就是从文昌第一次下潜失败,多吃了三颗九转灵丹,事实上也产生了抗力。加以怪老人那一掌并未击中要害,所加的损害并不严重。

    他感到右半身麻木不灵,浑身冰冷,载浮哉沉向潭中心,再也无力游出涡流之外了,日色西斜,午间的温暖消失了。

    他命不该绝,在将沉没下的片刻前,恰好浮到系绳索的枯木旁,被他拼最后一点余力,用尚可勉强移动的右手勾住了。

    枯木在潭中漂浮,绕了一圈又一圈。

    他强忍痛苦,静静地用玄天练气术调息,他发觉这种神奇的气功,不但可以减轻身下所发生的痛楚,也可以令晕眩的头脑清醒,便毫不放松地静静调息。他不知道这就叫做行功,反正能减轻身下的痛苦便成。

    在调息中,他脑中的思路不住涌翻。

    “我拼死替怪老人找龙角芝救他的命,他得救了,为何却要我死?”他想。

    “世间真有这种可怕的人?”他又想。

    “称雄天下又是什么意思?”

    “无极气功练了有何用处?”

    “救一个要死的人,难道要死?我应不应该信任陌生的人?”

    “天下间难道都是不管别人死活的人?”

    “”一连串的问题,令他困惑万分,他那小脑子根本难以解答。

    夕阳西下,他有气力游出涡流了,便咬紧牙关,向岸边游去。他颓丧地穿好衣裤,踏着夕阳余晖,心情沉重,一步步走向蔡家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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