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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我爹爹视你如兄长,推心置腹,情义深厚,你为何竟如此丧心病狂,为什么?为了什么?”司马英厉声间,他还不知内情。

    无双剑虽然难以支持,但理智犹在,在未倒下断气之前,他必须保持他的强悍英风,一步步向后退,仍不愿现出虚弱的神情。

    他冷笑道:“夭下间能令人不择手段去做的事,惟名与色,何用多问?你太无知了。”

    “你承认你丧心病狂?”

    “太爷不再口答你的话。”

    “你还有什么后事交待?”

    “不许你毁我雷家堡基业,你必须遵守你的诺言。”

    “在下答应了的事,决不更改。”

    无双剑站住了,不再后退,平静地说:“你动手吧。”

    司马英的剑尖徐向前移,再问:“能唆动六大门派与江湖群雄夜袭天心小筑,决非你可以独力办到,主要的党羽是谁?”

    无双剑大吼道:“我告诉你,我已经办到了。”

    “主要的党羽是谁?说。”

    “我,我就是我,没有别人,问什么?”

    “且慢”吼声传到,是美潘安的声音。

    但晚了些儿,司马英的剑已经递出,百忙中收剑,剑尖已人胸半寸。

    无双剑晃了两晃,仍站稳了,仰天吸人一口长气,脸上有痛苦、后悔、追忆、悲哀等等复杂的神色。

    血在他身上十余处创口不住沁出,他似乎毫无感觉,已经麻木了。

    司马文琛的声音,远远地传来:“英儿,回来,饶了他,让上苍惩罚这无义之徒。”

    司马英瞪了无双剑一眼,伸手拔出无双剑左肩上的飞刀插入刀鞘,收了剑,大踏步地走了。

    三绝神驼正向这儿走来,面色沉重,脚步也沉重,站在无双剑面前注视了半晌,低声说;“孩子,二十余年不见,你你”无双剑没做声,抬头向天,脸上肌肉痛苦地扭曲,眼角出现了泪水。

    蓦地,他艰难地转身,走了五六步,突又站住了,用颤抖着声音说:“师父,徒儿已不是当年的赵雷,而是一个为人不齿,身败名裂的无耻之徒,忘了我,师父。

    只是只是我不甘心,主谋人逍遥法外,我却独个儿承当灾难。徒儿不肖,来生再见。”

    “啪”一声响,他用余力一掌拍破了自己的天灵盖,脑浆和血液飞溅,身躯晃了两晃,然后直挺挺地倒下了。

    狂风不知在何时已经停了,天宇中云层已薄。

    三绝神驼走近尸体旁,脱下外褂掩盖住无双剑的头面,黯然他说:“你死得英雄,我以有你这门人而自傲。

    人不能永生,你如果活下去,终有一天会死,但死前的痛苦将会折磨你有限的余生。

    唉!方里迢迢归来赶上替你送行,痛哉。”

    他再叹息一声,大踏步越过人群出谷而去。

    司马英在十余丈外站立,扭头目送三绝神驼去远。

    他有点脱力,血流得大多,一阵昏眩之感袭来,他有躺下来休息的强烈欲望。但他仍勉强支持,也支持得了。

    四周鸦鹊元声,死一般的静,只有三绝神驼一个移动的身影,其余全呆立在那儿。

    蓦地,司马英的吼声在天宇中震荡:“天心小筑即将重建,不与江湖往来。司马英再说一遍,天心小筑不欢迎江湖人,也不进入江湖,幸勿前来打扰,免得再掀起血雨腥风。”

    说完,他面对江湖客的坟墓坐下,解下斑竹萧,强按心神吹奏安魂曲。哀伤抖切的音符,在天宇中向四面八方传播,两行情泪,直洒胸前。

    一曲将终,他已感到四周已围了不少人。当最后一个音符悠然消逝时,他感到眼前一黑,力尽昏倒,耳中只听到璇站叫了一声“英哥”便人事不省。

    当天晚间,临江府城青楼所在的旧井巷,出了命案,正确的地点是翡翠阁。

    落魄穷儒在袁州府已经改口原来的装束,已不是无双剑帐幕中出现的怪人了。

    他乘乱逃离亡魂谷,有无比感触在心头,当他看到白衣龙女已成了他难以想像的老太婆时,他的梦醒了。

    二十八年来,白衣龙女在他的心目中,是他的仙女,是他的主宰,是他奋斗追寻的精力泉源。

    他太痴迷,痴迷得懒得去计算无情的岁月。

    二十余年来,白衣龙女在他的心目中,永远是那么明艳,永远是那么美丽,永远令他魂牵梦索,白衣龙女的形影在他的脑海想象中,永远鲜明得像是令他目眩的光华。

    可是,那永铭心版的影像却像是肥皂泡上的映像,肥皂泡终于经不起时间的考验,破碎了,上面的映像也破灭了。

    他像在恶梦中醒来,这记无情的沉重打击,几乎令他发狂。

    同时,翠珠的倩影却取而代之,她那合情脉脉隐有三分薄愁的眼波俏容,已变成了活生生的白衣龙女。

    他眷恋翠珠,因为翠珠有七分酷肖当年的白衣龙女,这时,早年恋人的偶像消失了,翠珠自然而然地成了他心中的恋人白衣龙女啦。

    交往数年。他未曾侵犯过翠珠,即使翠珠甘愿将身子交给他,他也断然拒绝。

    原因是他不愿站污了他对白衣龙女的情操,两个女人之间毕竟不同,也不是一个人,翠珠无法取代他的白衣龙女。

    希望已绝,一切已成泡影,恶梦醒来,他懊丧万分,平空生出无比的冲动,他需要补偿,需要发泄心中的愤懑和懊丧。

    正被天南叟料中了,他第一个想到的人是翠珠,翠珠正是他发泄的对象,迫不及待赶向临江府。

    他在袁州府换装,却未料到四海狂生已率人赶到,马不停蹄奔向临江府,双方错过了。

    大白天,他不能惊世骇俗施展轻功在官道上狂赶,仍以赶路的速度急走。

    走,当然人不如马。所以他实际上比四海狂生晚到两个时辰,赶到府城,已经是华灯初上了。

    最后到达府城的是独脚金刚、萱姑娘、沈云山。

    旧井巷中一如往昔。巷东端,是低级的粉头。西首,是高尚些的清姑娘。尽管清姑娘算得高尚,但前来的哥儿公子不见如何高级,其中的差距是银子,而不是人。

    落魄穷懦快一年没来了,但并不陌生,他像个疯子,从巷西首冲向翡翠阁,在巷中走动的镖客们怎禁得起他的推撞?所经处叫骂声雷动,巷中一阵乱。

    “嘭”一声暴响,他一掌推倒了半掩着的前院门。

    怪!三层高的翡翠阁依然灯火辉煌,但有点不对,平时的妙曼弦歌听不见了,花园中没有依偎着的男女,停车场上没有车,栓马桩上没有栓着马。

    台阶上五彩大厅中,倒有不少客人,也有几个粉头在陪坐,被大院门的暴响声所惊,愕然向外瞧。

    灯光下,穿破长衫挂了剑,气冲冲的落魄穷儒抢上了台阶。

    两个龟公一个鸨母面现惊容,抢出行礼同声叫:“徐相公许久”

    “翠珠呢?”落魄穷懦叫。

    “禀徐爷,翠珠今晚偶感不适,在三楼房中静养,谢客”

    落魄穷儒取出一锭黄金塞在鸨母手上,不等说完,向梯口急冲。

    鸨母两面一张望,正想叫唤。左右两名镖客怪眼一翻,鸨母吓得打一冷战,乖乖地住口。

    梯口一名衣冠楚楚的镖客刚下楼,楼梯不够宽阔,镖客却故意走在中间。劈面遇上了。

    落魄穷儒大概已迫不及待,毫不客气一把将镖客右肩扣住,向侧一拉,向下一带。

    “哎哟!反了”镖客狂叫,滚下了梯脚,等他爬起来时,落魄穷儒早就不见了。怪的是镖客不再叫嚷,却冲梯顶阴恻侧地一笑。

    三楼梯口没有人,镖客和粉头全在房中、花厅中只有两个小丫头和五名镖客在周旋递茶水。

    五名镖客中,有一名穿了四花长袍的客人,突然看到落魄穷儒狂风似的卷上梯口,刚想追上喊叫。后颈却被另一名镖客扣住了,背心灵台穴也挨了致命一击。

    击倒他的镖客身手了得,挟着人窜人一间绣房,将人往床上一丢,凶狠地低骂:“狗东西,原来你是徐老狗安在咱们身旁的奸细。你为何不睁开你的狗眼,看看今天在亡魂谷时他的嘴脸?

    在生死关头他袖手旁观,便一走了之,你还想向他泄露咱们的计谋?你该死。”说完,手举起了。

    “啪”一声响,一掌击下,天灵盖陷下三分,脑浆并未爆出,人却抽搐着死了。

    落魄穷懦合该遭报应,他走得太快、太急了,没留意下面出了事,上了楼直趋翠珠的香闺。

    又是怪,三楼的鸨母不迎客,也不唱起她那叫唤姑娘的妖媚发嗲的唱词,眼睁睁像是傻了,不合情理。也不合规矩。

    不等落魄穷儒敲门,服侍翠珠的小丫头小珠,刚推开房门端了一只描金食盒跨出一只小莲瓣。

    “小珠,翠妹怎么了?”他一把拉过小珠急问。

    “小小姐病”小珠惊惶失措失魂落魄地答。粉颊上脂粉掩不住她的恐怖神情。

    但落魄穷儒该死,他并没看小珠的脸面。冲人房中奔向绣榻前梳装台,一面叫:“珠妹,珠妹,我回来了。”

    叫是叫,他没向床上瞧,只顾先向铜镜上照、铜镜磨得光亮无比,出现一个虽则英俊,但已现皱纹。而且两鬓花白的人影。

    床上锦装中有人在移动,而且有幽幽的脂粉香发出。但似乎沉睡未醒,在梦中转身哩。

    落魄穷儒突然以手掩面,狂叫道:“天哪!我也老得教人吃惊了。从前每天看到自己的形影,不!觉得奇怪,这时这时珠妹!”

    他扑向床上,又叫:“珠妹,不!梅英,梅”

    他疯了似的扑向床上的人,这刹那间,三枚灰影从缝多中射出,几乎令人无法看到,也感觉不到。

    “哎”他狂叫一声,一掌拍出。

    “嘭”一声大震,床垮了。

    而床上的人,却在掌下前的一刹那,滚向床内突破罗帐,同出室右角,狂笑人耳。

    他功力深厚,比无双剑只强不弱,反应奇快,也目力超人。

    当灰影乍现时,他便知不妙,百忙中扭身闪避,委实高明。可惜相距太近,无法避开,三枚奔雷录全中。

    一中胯骨,一中胯上腹侧,一中肋下。三枚中,腹侧一枚是致命一击,穿透小腹,钢尖从背后出现。

    他咬紧牙关,跟跄站稳了。

    “哈哈哈哈!徐白云,你想置身事外渔翁得利,太无耻了,你想不到吧?”暗算他的人狂笑着发活。

    他定下神,手按在剑把上,吃力他说:“是你,四海狂生,你你”话未完,剑拔出一半,眼睛一翻“砰”一声仆倒,双手压在腹下。

    四海狂生向尸体走去,向冲人的两名伪装的镖客叫:“什么事?你们气急败坏”

    “公子爷,大事不好。”一个镖客叫。

    “什么事?”

    “独脚金刚带人闯来了。”

    四海狂生挥手说:“来得好,请他们来收尸。既然找到翡翠阁,定是为了这老匹夫而来。”

    两个伪装的镖客应略一声,正欲退走。

    四海狂生冷笑连声,伸脚将落魄穷儒的尸体挑得向上翻转,变成仰面朝天,一翻之下,金光疾闪。

    变生不测,大祸临头。

    “啊”他狂叫一声,双手掩住腹下,鲜血从指缝中喷出,向后退了五六步“砰”

    一声暴响,撞在壁橱上。

    壁橱破了,他也倒了,手一松,肠子外流“得”一声响,一锭被鲜血染红了的十两黄金锭,从创口中跌出。

    落魄穷儒并未死,他已准备全力一击,伏下时已摸了一锭金子在手,在身躯被翻转时拼余力打出、一击便中。

    他躺在那儿,口中含糊地叫:“梅英翠珠,翠唉!”喉中“咕噜”一声,闭了气,双睛似乎要突出眶外,张大着口,状极可怖。

    两个假镖客先是一怔,赶忙去扶四海狂生,惊叫道:“公子爷公子四海狂生闭上的双眼突又睁开,虚脱他说:“带我爹和和我的尸身返返回山山西”

    话未完,浑身一震,吁出一口长气,死了。这次,他的眼睛未闭上。

    两名手下倒抽了一口凉气,一个说:“两个高手死得如此窝囊,太不值得了。”

    蓦地,房门口有人说:“人总是要死的,如何死活何用计较?你们快走吧,带着尸体速回山西。落魄穷儒也曾英雄一世,你们要好好安葬他,不可有失江湖道义。”

    两人抬头看去,独脚金刚的高大身影象一座山。外面,两个英俊的小后生眼中有凄然的神色。

    翡翠阁封锁得十分严密,四海狂生带来的五十名堡中高手,不动声色便分布在附近,来得神秘,去也匆匆。

    等官府派人赶来查问时,翡翠阁早已恢复了原状,只有一个哀伤欲绝的红姑娘翠珠有点不正常。哭得双目红肿,像一株快枯萎的娇花。

    次日清晨。独脚金刚和两小赶回武功山,同行的有昨晚赶来报喜讯的小家伙何子玉,喜气洋洋趱程。

    出城五六里,身后蹄声如雷,八匹健马狂风似的卷到,尘埃飞扬。

    沈云山扭头一看,怒叫道;“武当的门人来了,大概又想前来闹事,这恶棍!”

    萱姑娘星目放光,也说:“赶他们走路。”

    两人的声音都不小,八匹马缓缓停下了。最先一骑跃下一个英气勃勃的中年人,是武当俗家第一高手张全一。

    他向独脚金刚行礼道:“两位小兄弟误会,请稍安毋躁。褚老前辈万安。”

    独脚金刚任眼中神光闪闪,说:“小老弟,不是到亡魂谷”

    “晚辈确是到亡魂谷,但并非前往闹事,而是敦请司马少谷主”

    “哼!请我英大哥?你们安的什么好心眼?”沈云山叫。

    “家师从本门师兄弟口中,已确实证实了雷堡主是暗中唆动六大门派子弟的主谋人。六大门派的门人心有不甘,决定于下月十五日大会山西雷家堡,为期不远,着晚辈星夜赶赴亡魂谷,征询少谷主的意见”

    “用不着了,我告诉你其中详情”独脚金刚将结局概要他说了,最后说:“请转告其余各门派的弟于们,亡魂谷即将恢复梅谷本名,与江湖断绝往来,也就是说,梅谷从此脱离江湖,不过问武林是非,不欢迎武林之人。

    假使诸位不想罢手,谁挑起的纷争,他将负全责,我独脚金刚绝不坐视,希望好自力之。雷家堡的事,无双剑父子已经死了,落魄穷儒也自食其果,血溅翡翠阁。能放手,还是放手的好,何必再毁未亡人的家业?”

    说完,领着三个年轻人走了。

    张全一怔怔地目送四人去远,喃喃他说:“不可思议,不可恩议。哦!我是玄门教派的弟子,为何冲口说出佛经的语句,不可思”

    他仍信口说“不可思议”最后再次发觉失言,住口不说了,回身飞跃上马,兜转马头叫:“师弟们,回山。梅谷的人脱离江湖,咱们却要光大师门行侠天下。走!”

    八匹马掀起滚滚烟尘,消失在官道的尽头。

    三天之后,大批的工人纷向梅谷赶。鬼斧神功两个怪老人,攀在元人能上的高崖上,正专心地凿去“亡魂谷”三个大字。谷名又得改了,两人的斧声和笑声,在天宇中振荡。

    司马英和两个姑娘,站在门家坊尖峰顶端相倚而立,司马英白袍飘飘,两位姑娘翠裙迎风轻扬。

    “哥,何思之深耶!”萱姑娘甜笑着问。

    司马英的目光,从云天深处回到她的笑靥上,柔声说:“萱妹,你不反对我答允侍奉怪医鲁老爷子么?”

    姑娘含笑轻点臻首,说:“哥,应该。燕姐姐的灵骨,我认为应该尽早运回,安葬在梅谷,慰死者于九泉。燕姐姐死了,不管她生前的为人如何,毕竟她曾经和你有过一段夫妻情份。”

    “谢谢你,萱。”

    萱姑娘脸泛朝霞,向左首的璇姑娘笑道:“璇妹,你不问问他想不想仇姐姐和顾姐姐呢?”

    璇姑却撇撇嘴,得意地笑道:“怎能禁止英哥想?只怪她们没福,她们对英哥的爱不够坚定;深怕三年两载后脱下红裳换青裳做未亡人。

    爱不在天长地久,真正的爱虽瞬间交流亦足以永缠终身。她们俗,胜利永远不属于爱情不坚定的人。”

    峰腰之下,佩玉、子玉姐弟俩正向上飞掠,佩玉的翠绿罗裙飘飘,像个绿衣仙子冉冉飘升。

    萱姑娘偷向璇姑羞了两下粉颊,自己也羞笑说:“不害臊,你以胜利者自居哩。”

    璇姑个性爽朗,不在乎,顾盼自豪他说:“不错,你也是其中之一。好姐姐,那次在峨嵋店中,小妹也想赶姐姐走哩!

    当然啊,小妹不知内情嘛。哦!姐姐,你和英哥合奏一曲明月生南浦,让我这门外汉饱饱耳福,可好?”

    “啐!你好意思说是门外汉?”

    三人笑成一团。

    远远地,佩玉的俏甜嗓子在下面叫:“喂!你们笑什么?”

    “笑你两人来得晚了。”三人同声答。

    佩玉大声叫:“这一段不是迢迢天涯路,并不远,到得不算晚,不是么?小妹到了。”

    声落,人像一朵绿云升上了峰颠。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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