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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雷滚不使出这一记“风雨双煞”他所受到的挫折,也许就不致如此的惨痛。

    不过,日后的成就,也许就不会如此的大。

    人生里有很多步伐、许多决定,一旦跨出去、一经动念,也许现在看来是错的,但日后却变成了对的;或许如今明明是对的,但到了将来却是成了大错。对错往往如一刀两面,切开因和果、缘和分。一个人如果一生得意,很可能就不会有太大的得意,反之,一个人常受挫折,未必不是好事。没有高山,就不会有平地。

    雷滚那一击结果如何?

    苏梦枕的红袖刀呢?凄艳的杀气,是不是可以沛莫能御?

    雷滚的双流星,未打出去前已急剧旋转震荡,发出去后更互相碰击激撞,没有人能分辨得出这一对流星锤,会从哪一个角度、以哪一种方式击在哪一处要害上;纵连雷滚自己也不能够分辨。

    但却可以肯定,只要经这一对流星锤碰上,骨折筋裂,准死无疑!

    雷滚已骑虎难下,也开始有些自知之明。

    他这双锤纵杀不了苏梦枕,至少也可以把他留上一留。

    不料有一件事却发生了。

    而且发生得毫无征兆。

    流星锤到了苏梦枕身前,也没见他怎么动,那两条精铁钢链就断了。

    流星锤舞得再好,只要链子一断,流星锤就跟南瓜没什么分别,一枚呼溜溜地滚到厅外,把围堵的“六分半堂”弟子惊让出一条路,而另一枚啪地撞在一名正跟师无愧缠战的副堂主胸口,把那人的胸膛整个打瘪了下去,血吐得满锤子都是。

    苏梦枕仍是没有多看雷滚一眼。

    甚至连一句话都不屑跟他说。

    他仍在往外走,一面向把涌上来的“六分半堂”子弟截住的师无愧说了一句:“立即走。”

    那滚落在地上的一对流星锤,也彷佛与他毫无关系。

    师无愧马上收刀。

    他收刀如此之急,使得正跟他厮拼的一刀三剑五把枪,几乎全要扎到他的身上。

    师无愧骤然收刀,全身空门大开,反而使这几名高手纷纷收招,以为有诈。

    甚至有一人还因急着收住冲杀的势子,竟在地上划出了一道深深的枪痕,星花四溅。

    师无愧已跟着苏梦枕,行了出去。

    没有人敢拦住他们。

    没有人能留住他们。

    苏梦枕走到槛前,微微一顿,一抬足,脚跟回蹴,把那一枚九十三斤重的铁流星锤,踢得直飞了起来,众人哗然闪躲,只闻轰的一声,流星锤撞破了那面写着一个草书“六”字的石墙。

    墙坍砖裂,尘扬灰漫,再看苏梦枕已不见。

    墙上只剩下“分半堂”三个字,还有一枚坠落的流星锤。

    外面仍是有雨。

    雨势渐小。

    不过仍乌云密布,风涌云动。

    苏梦枕一出长街,奔行极急,师无愧则寸步不离地相随。

    刚才苏梦枕叫他“立即走”而不是“走”所以他一听到就住手,甚至把自身安危置于不顾。

    “走”和“立即走”并不一样。

    ──而他又深知苏梦枕在发号施令的时候,绝不拖泥带水:只要多说一个字,便有一个字的用意。

    ──大局已受控制,凶手也偿了命,苏公子为何走得这般急?

    苏梦枕一步出破板门,立即就发现左右的街角,疾转出了两个人,跟他并着肩走。

    师无愧一向都走在他的后面。

    这刚出现的两个人,一个人在雨中,仍然漫不经心,神态潇洒悠闲,似跟平时没什么两样;一个却毫不把淋雨当做是件讨厌的事,在他而言,彷佛每一串雨珠都是一粒珍珠一般。

    这当然就是白愁飞与王小石。

    他们见到苏梦枕,眼里都不自觉地转换了一种神色。

    白愁飞的眼睛像燃烧了起来。

    王小石却似星星般地闪亮。

    苏梦枕没有问他们什么。

    他派王小石去攻前街,白愁飞去攻后街,当然都是佯攻,为的不过是转移对方的注意力。

    他才第一次看见他们两人,他就把这两件“艰任”交给他们。

    ──如果他们办不成功,前后街的兵力集中,来个人海战术,苏梦枕就不一定能镇慑全场,从容步出。

    可是苏梦枕很放心。

    他知道他们一定能办得到。

    而且能办得好。

    把一件事办得到和办得好是不同的:就像一个人能唱歌和能唱好听的歌及把歌唱得很好听,都是不同的意思一样。

    他们既在这儿出现,就已经等于说,把这前、后街的兵力引走之后,才与他集合。

    苏梦枕见到他们,只顿了一顿,说:“很好。”然后说:“走。”

    ──“很好”在苏梦枕来说,已是最高的赞美。“金风细雨楼”里,被他说过“不错”的,只有一十八人,赞过“好”的,只怕不到三分之一,更遑论“很好”

    ──“走”就是命令。

    可是白愁飞立即道:“走?”

    苏梦枕不应他。他不喜欢把话说上两次。

    白愁飞道:“走去哪里?”

    苏梦枕道:“回风雨楼。”

    白愁飞抱拳道:“我们素不相识,只是有缘并肩作战一场,何不就此功成身退。”

    苏梦枕如寒火的双目迅若星火地在他脸上一掠,只道:“这不是你内心的话。”

    然后他道:“你们现在想不跟着我走都不行了。”

    这次轮到王小石问:“为什么?”

    “看来,在苦水铺狙杀我不是‘六分半堂’雷损的意思,但要趁我赴破板门报仇,然后在回去的路上全面截杀,才是雷损的真正用意。”

    “所以,你们已别无选择。我们功未成,没有人可以身退。”

    被敌军包围的人,已别无选择,一是突围,一是投降。

    ──突围即战,投降则只能任人处置!不管对方把你处置得像一块猪肉还是一只狗,都不得反抗。

    ──谁叫你投降?

    ──一个人只要认了命,投了降,无论敌人怎么对待他,他也只有逆来顺受。

    ──所以有些人宁愿死,不投降。

    白愁飞叹了一口气道:“看来,打从救了你开始,这场祸事就脱不了身。”

    苏梦枕冷冷地瞄他一眼,道:“难道你们希望这京城里事事皆与你们无关?”

    白愁飞没有答腔。

    四人走到东三北大街,只见在灰蒙蒙的雨势里,街道上居然还有人在摆卖。

    草棚系着几匹马,有两三人正在喂饲料,有三家肉摊子,一家摆卖牛肉,一家卖羊肉,一家卖猪肉,还有一家磨刀店,隔壁是磨豆子店,门前有人卖豆腐,有人卖菜、有人卖鸡、鸭、鱼、虾,也有小贩在卖馍馍、烧饼、锅贴、煎包,还有人在卖糖水,甜糕、甘蔗、麻薯、汤圆,甚至布玩偶、陀螺、风筝、冰糖葫芦、兽皮。

    只要在市集里会见到的东西,这儿都有。

    这件事本不稀奇,这条街本来就是市集。

    稀奇的是这些事物,不应该出现在雨中。

    这些小贩,简直只当没有下雨。

    他们照样摆卖,就当是风和日丽好青光的好日子。

    他们的摊子,都有一个特色:

    没有顾客。

    任何摊贩,营业是为了有人光顾,可是这四五十家摊档,似乎不是为普通顾客而摆的。

    其实他们只为一位“顾客”而摆卖。

    ──这“顾客”便是被誉为统管京城黑白两道、统摄正邪两派、统领官民二路,可以称得上是当今最有权势、蹿起得最快而来历又最神秘、刀法称天下第一的“金风细雨楼”楼主苏梦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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